“扬州人?还是我的老乡啊!”高绍全换了江淮口音笑着说道:“没想到他乡也能遇到故乡人。”少女愣了愣,也换了老家的口音道:“公子竟也是扬州人?奴离家五六年了,还是第一次遇到同乡之人。”桂儿虽然听不懂江淮口音,不过也知道自家公子遇见了老乡,连忙道:“一起坐吧,难得他乡相遇,姑娘也别太拘束了。”
少女叫做林小依,自小长在扬州城,直到六年前,父亲经商被流贼所杀,小依去往河南奔丧,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到家乡,中原连年战乱,故乡相隔千里,几番流落之后,她与母亲在朔州定居,并且母亲拿出了父亲留下的财产,仿照江南常见的画舫,在善阳开了一处画舫酒肆,这些年来,虽然衣食无忧,然而依然十分思念故乡。
酒菜端了上来,很平常的几碟小炒,红烧黄河鲤鱼,剩下的就是些扬州的菜色了,林大娘亲自端着菜道:“公子,这可是咱们老家有名的蟹粉狮子头,老身亲自掌勺,想着公子也是扬州人,怎能不尝尝咱们扬州最有名的菜呢?”她从伙计手上又接过菜来,九丝汤、百花酒焖肉、拆烩鲢鱼头、松鼠桂鱼,就连两道凉菜香菜拌豆腐和水晶肴蹄都有着浓浓的淮扬菜的味道,高绍全连忙站起身来,给林大娘行礼道:“幸苦林大娘了,林大娘也一起入座吧。”林大娘也没有多作推辞,与小依坐在一起笑着说道:“公子莫要客气,这酒菜就是老身请了,公子千万不要推辞。”
上好的女儿红用瓷瓶装来,缓缓倒出,却是琥珀色,透明澄澈,芳香阵阵,高绍全虽不是贪杯之人,却也是自小生在大富大贵人家,见得这酒不由赞道:“越女作酒酒如雨,不重生男重生女。女儿家住东湖东,春糟夜滴真珠红。大娘这酒可是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林大娘笑微微的抚摸着自己女儿的秀发道:“这是老身初孕小女之时埋下的女儿红,没想到一晃已经十八年过去了,”她轻轻的擦着眼眶的泪水:“如今,小女初初长成,却没想到…”
高绍全沉默了,生在乱世,身不由己,颠沛流离,亲人天人永隔,多少悲剧在这天下不停的上演,想起死在辽东的父兄,想起高邮那场大火,他的妻儿,他的母亲,他的嫂子与侄儿侄女,不由心中一阵感伤,眼中酸涩,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滚下,“公子,莫要被老身扰了心情,”林大娘看出高绍全心情有些低落,连忙劝道:“你看看,我与小依如今活的自在,比什么都重要。”高绍全轻轻一叹,微微摇头道:“大娘,我是想起我的父兄妻儿和亲人了,他们…都不在了。”
林大娘显然是怔了怔,她眼睛很毒,高绍全与桂儿一身衣着虽然朴素,却不寻常,那料子乃是上等的湖丝,袍子上所绣的花纹一看就是出自苏绣大家之手,这一件袍子怕是就够寻常人家一年之用了,这样的公子定是世家出身,她主动相陪饮酒,也是为了结交这样的贵介公子,只是,林大娘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世家公子也会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酒席上一时有些沉默,桂儿拉了拉高绍全的衣袖低语道:“公子莫要心伤了,他们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高绍全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擦了擦眼边的泪水,端起酒杯道:“他乡遇故人,我却扫兴了,自罚一杯,自罚一杯。”他一饮而尽,小依也插嘴道:“公子莫要自怨自艾,你看看我们的高使君,也是家破人亡,照样探花及第,照样建功立业,成为一方大员。”高绍全听得小依这一句话,差点没把一口酒给吐出来,他与桂儿神色都些古怪,桂儿轻咳两声,笑着说道:“小依很佩服高使君?”她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身边神色古怪的高绍全。
小依抱着双手,眼中有渴望流露:“高使君那是天上的星辰呢,文曲星下凡,天下三年才出一个探花郎,我们高使君可就是探花,更别说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三边安抚使,打的鞑子丢盔弃甲!”高绍全脸色更是尴尬了,借着喝酒,掩饰着脸色,一脚轻踩桂儿,示意她不要添乱。
林大娘可是精明的人,她只是一眼就判断出这位公子即使不是高绍全本人,也至少是熟悉高绍全的身边人,轻轻踢了踢自己的女儿,生怕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说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来,桂儿避开高绍全的脚,俏皮的笑道:“若是那位高使君对你有了点意思,你想不想嫁给他呀?”“宁为英雄妾,不为庸**!”果然林大娘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这个女儿口无遮拦,在人家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让她这张老脸朝哪里搁?
高绍全听得这句,不禁噗的一口吐出了一口酒来,酒水有些还呛进了喉咙,不停的咳嗽起来,他狠狠的瞪了桂儿一眼,不过桂儿那巧笑嫣然,得意坏了的表情,他也不忍心斥责。
“高使君,小女失言了,真是对不住。”林大娘狠狠的瞪了自家女儿一眼,这一句话一出,不仅高绍全呆了呆,就连桂儿都怔住了,而林大小姐则从沾沾自喜,瞬间转成了呆若木鸡,高绍全又是一阵咳嗽,安抚了半天才道:“林大娘是怎么知道我就是高绍全的?”
林大娘笑了笑道:“使君刚才自言家破人亡,又是扬州的贵家公子,再加上尊夫人有意调笑我这不成器的女儿,老身自然就猜了出来。”高绍全尴尬一笑,又瞪了桂儿一眼,桂儿缩了缩脖子,也回瞪了一眼,倒是林小依先是满面通红,反应过来之后,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