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有镇长,这个事情可能只有在老一辈人口中听说过,现在的后辈知道镇长的,几近于无。
这是一个闲职,闲到只拿赏钱不干事的闲职。
闲也不能全然怪他,要怪只能怪《开脉卷》没有普及,怪南城有个一骑绝的南尘神将。
清晨,镇长李维穿上了压箱底的官服,戴上了他那落了尘灰的乌纱帽。
他的个子不高,还有些瘦骨嶙峋,但坐在镇长府上的首席上,挺直着腰板,倒有那么一个当官的架子。
样子是有的,但是却坚持不了多久,没过一会,他坐直的身板再次弯了下来,握着案板的右手好似脱了力,他那老旧的身子骨开始颤颤巍巍。
这都是因为他另一只手里的那张白纸。
白纸很白,白到只有几个黑字:
吴念屠了坝下村,王夫子说了假鬼。
坝下村的那件事情是他怎样都无法再提出来的事情,不论是镇长还是镇民都是不想提的,而王夫子说鬼的事情无疑是正中了把心,他们都深信不疑地将那晚坝下村的事情联想到了女鬼的身上。
因为坝下村人死的很惨,惨到只有血,连骨头都不剩,那不是女鬼干的实在是想不出谁还能干出这种事来。
不过他最后还是按照纸里说的做了,因为白纸下面那里有一个火红拓印,那是长林王府的印章,他推脱不了。
而随之一个重磅消息就传遍了清河镇各处,镇子里每条巷弄口都贴着两个告示,一个是关于杀人犯吴念的,一个是关于妖言惑众的王夫子的。
镇长府的人没有派人出去抓人,连贴通缉令的也不是镇长府人贴的,而是那言府的人贴的。
言府势大,在清河镇言府无疑是最为有发言权的一个府邸,因为言府出了两个修者,其他地方没有。
言府的大厅里,言润端坐在椅子上,坐的端正,但却掩饰不了他那发黑的眼圈,以及那带着血丝的眼球。
啪——
没过一会,言墨雪气势冲冲地从外面走进,她秀手一甩,把一张告示拍在了言润面前,“为什么?”
言润好像是被刚才的声响吓到,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他咳的很厉害,厉害得他手里的青巾可以看到血,血是黑血,青巾冒着诡异的黑气。
言润缓了过来,回答道:“为了他好。”
言墨雪见了这样的言润,话语间的尖刺也是收敛了些,“为了他好,那为什么还要通缉他,你明知道那不是他干的。”
言润沉默了一会,目光看向的屋外道:“墨雪,杀一人和杀十人,你会怎么选?”
言墨雪想都没想道:“杀一人。”
言润笑了笑,收起了那沾着黑血的青巾,“如果那杀那一人相当于杀了一百人呢?”
“那你还会这么想吗?”
言墨雪哑言,接不上话来。
言润又继续道,“放心吧,我不会害了他的,就算是把小王爷杀了,我也不会害了他的。”
言墨雪闻言道:“杀陈恽还是算了,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只要你不要骗我就行。”
言润轻轻拿起茶杯,又轻轻放下酒杯,“小雪啊,你就这么不相信你老爹?”
言墨雪摇头,这话谁能信,骗骗几岁的小屁孩还不错,和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女儿,却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行吧,不信就算了。不过阿念那小子的事情你不要去管了,你不是还要去找玄器吗,那就去找,阿念不会有事的。”
言润漫步离开了大厅,他的腰没有平时那般直,他的脚步没有平时那般矫健。
像是一个从死人堆里出来的人一样,没有生气。
言墨雪叫住了言润:“父亲,你今天好像身体不太好,你……多注意身体。”
言润说道:“没事,只是没有喝上阿念那小子送的酒而已。”说完他头也没回地离开。
咔嚓——
言润走后,那被言润轻轻拿过的茶杯也不知为何,刹那间粉碎开来,里头的茶水撒了出来。
言墨雪显然看到了这一幕,猛然扭头朝着言润远去的方向看去,但那个精神不佳的身影已然不见。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有着数不过来的震惊。
坝下村的消息传开,小镇上议论的也不少,但也只是议论,也没当真。
谁会去相信一个送酒的小厮能杀了一个村子的人,谁还会相信那个说书的王夫子是同谋。
无稽之谈。
坝下村的事情再拿出来讲,他们议论的不是吴念是不是凶兽,而是那女鬼到底去哪了?
王夫子讲的那个女鬼,不得不信。
镇长发出的通缉,如石沉大海,惊不起半点波澜,贴着的告示,也没什么人看,没什么人理会。如果当初坝下村被屠了村他站出来说话的话他们也许会信,但现在过了这么多天了才拿出来说话,显然有些变了味道。他这通缉令,没有人赚到了那个钱,反倒让清河镇那四五家庙宇拿到了不少的香火钱。
通缉的悬赏拔得很高,有一千两银子,但没有一个人去截下那张挂在每个巷子口的告示。
没人想去和女鬼扯上关系。
就算屠了坝下村的不是吴念,也没有人想要去和女鬼扯上半点关系。
听风楼的王夫子倒是有着先见之明,今天的听风楼没有做说书的生意,只是单纯的茶楼。
而小井巷的吴念倒没有他这么明智,他依旧背着一竹筐的酒水出了小井巷。
因为今天是集日,他必须去送酒。
他的个子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