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无风。
我听到曹操攥紧拳头的声音,听到小黑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有黄巢因气愤而鼓动胸膛的声音。
“呃——”王仙人不知所措地咕哝了一声。
唯有阎王面不改色,依旧风轻云淡地抠着指甲,这时他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我”,仿佛一个胡闹的熊孩子终于吸引了大人的一丁点儿注意。
“闹够了?那么,你可以去死了。”阎王的声音波澜不惊。
小黑急道:“可是小远他……”
“小远已经死了,魂魄散落,救不回来了。”阎王低垂着眼帘,陈述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愉快。
我着急地大吼:“靠!阎王你个不要脸的!老子还能再抢救一下!谋杀啊!老子要去上访!你玩忽职守!”
没人能听见我的叫喊。
“是啊,他已经死了,”小黑惋惜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们要收回他的肉身,好生入殓厚葬,莫让人亵渎了他。”
“你们……什么意思?”甄流弊意识到危险,背贴着墙,唯唯诺诺道:“这可是李远的肉身!你们难道想毁坏它?”
没有人回答他,阎王懒得再看他一眼,继续专心抠着指甲,小黑晃了晃手中的勾魂锁,曹操左手捏了捏右手的拳头,咔咔咔,右手又捏了捏左手的拳头,咔咔咔,黄巢挡在王仙人和阎王身前,护住两人,王仙人掐着手指,悠悠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时候到了。”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信不信我毁了这具肉身!我说真的!……给你们!周若男的魂魄还给你们!你们放我走!……我……”
勾魂锁如银龙出海,直取“我”的面门,大有要一击打爆我脑袋的意思,交友不慎啊!
“不!别杀……”
“我”大吼一声,勾魂锁擦着“我”的鼻尖飞过,劲风在鼻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整个人瘫软在地,目光呆滞,面色惨白,一动不动,显然已经吓傻了。
小黑出手突然,众人皆是一愣。
这一愣连一秒钟都不到,甄流弊却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倒在一旁残缺了一只手被人忽略的甄流弊一跃而起,选择了“包围圈”最为薄弱的一环——绕开一步避过黄巢,撞倒王仙人,沿着围墙飞速逃离。
好一个金蝉脱壳。
围墙开始异动,堵住了他去的方向,如同一座移动迷宫。
“周若男的魂魄还在他手里!”阎王喊道。
“我去追!”小黑脚尖一点墙头,高高跃了出去。
“我也去!”黄巢已经能驾驭丑木之力,跟小黑跑了个并驾齐驱。
阎王慢悠悠地抬起头来,他一抬头,我就觉得他在跟我对视。
“肉身给你要回来了,还不过来?”他对我说道。
“你……你能看见我?”
“当然。”
“那……你也能听见我说话?”
阎王瞪了我一眼,“刚刚谁骂我不要脸来着?我记住了。”
“别啊,哥,有话好说啊!”真庆幸他们看不到一团雾气的表情,“怎么回去?我不会啊,阎王,哥,您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教教我吧。”
王仙人被甄流弊撞了个后滚翻,这会儿刚刚爬起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土,对我道:“那啥……我可以帮你还魂。”
我马上不搭理阎王了,对王仙人哀嚎:“王哥,救命啊!”
阎王咕哝了一句“小兔崽子”,不再跟我计较。
王仙人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黄纸,伸出一根手指在我鼻尖上沾了点血。
沾了血的手指在黄符上勾勾画画,很快,两张黄符就画好了,花纹繁复,样式复古,总之看起来很牛x。
王仙人在一张黄符上抹了点口水,然后……一伸手将那黄符贴在了我的脑门上。
靠!
我深深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恶心。
老神棍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小远,你要尽量屏息凝神,保持内心平静,还魂还是有一定风险的啊。”
我恶狠狠道:“等会儿我也往你脑门上抹一把口水,看你怎么屏息凝神,保持内心平静。”
王仙人对阎王道:“你看看,我好心帮他,反倒被嫌弃了,其实童子尿的效果更好,小远,要不咱们试试?”
“得,你们都是爷,我一个也惹不起。”我深吸了几口气,摒弃杂念。
“好了,开始吧。”
王仙人手一扬,另一张黄符朝着悬在空中的我的魂魄飞来。
一层鹅黄挡住了视线,头脑变得昏昏沉沉,在彻底陷入昏迷之前,我听见王仙人的声音悠悠响起:“我即是你,你亦是我。”
仿佛沉入地狱,又似乎翱翔九天。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清晰,约莫过了十几秒,我使劲摇了摇头,发现自己又有了肉身。
一步之遥处有座独木桥,货真价实的独木桥,整个桥身只有宽10厘米左右的一根木条,长度却足有上百米。
不仅长,而且这座小桥是架在两座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之间。
我虽然不恐高,但看到这情景也难免揪心,这要万一掉下去……
不待我细想,吼叫声从脚下的悬崖中传来,透过重重雾霭,无数面目丑陋的恶鬼弓着背向山顶爬来,空洞的眼眶里贪婪漫溢,一看见我,他们吼得更兴奋了,虽然距离尚远,却一个个朝我伸长了手臂,恨不得立即将我拽下来。
“得走过去!”看着独木桥,我心中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