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杀手。
舔舐着刀口过日子,是我以为这一生的命运。也有觉悟,终有一日我可能就躺在了别人的刀下,所以那个黄昏,我身中数十刀躺在麦田里,心情十分平静。
只是想,这一生终于可以结束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公子出现在我视界里的。不过,那年,他还只是一个少年。
我不会形容那双眼睛,就觉得俯视而来的眸光里带了耀眼的星星,而他看着我喘息将死的样子,没有一点恐惧,也没有所谓的悲天悯人,就只是平静地看着。
有那么一会,我甚至在想:他看到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下一刻,他浅浅轻问:“你想要活命吗?”
这话问的......假如我还能动手的话,估计会一刀劈过去,管你是谁呢。谁不想活命?能活着总比死去的好,即便是像我这样一滩烂泥被支配的命运,也觉得生比死好啊。可这时,也就只能心头腹诽下,因为我能感觉到生命在流失。
少年坐了下来,就在我旁边。他垂了眸似漫不经心地道:“假如你不想活命,那就陪你等这最后时段吧,等你咽气了,我帮你挖个坑埋了。”
我又想杀人了,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呢?
这时,他瞥转视线看我,那一瞬我的心头一顿,好似有种被他透视的感觉,事实上他真的看透了我心思,在那问:“难道你想曝尸荒野?假如你觉得这样比较好,那我就不多打扰你了。”眼看他作势要起身,我忍不住唤住他:“诶,假如我想活命呢?”
他低眸看来,漆黑的双眼有光在明灭,“想要活命,就做个交易。”
可能当时我觉得自己反正也要死了,也没什么可输的,既然临死碰上一个这么奇怪的少年,就不妨问问吧,于是我道:“什么交易?”
他说:“我救活了你,从此以后你就归属于我。”
我不懂:“什么叫归属于你?”
“你的吃穿用度都由我负责,但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以后你都必须隐姓埋名跟着我。”
我蹙了蹙眉,他的意思是以后我只为他一个人卖命?条件听起来倒不赖,毕竟我本就是个亡命之徒,为许多人卖命与为一个人卖命没啥区别。不过我对他话的可信度打折扣,就他这样粗衫裹身的,还敢妄称吃穿用度都由他负责?
且当一笑置之,能在死前还被逗上一乐,也不失为遗憾。
就是在这样的情绪里我渐渐迷离了意识,也将少年的影像看得模糊,直至隐没。本以为再无见天日之时,哪料我还是睁眼了。
蓝天、白云,活着。
少年安静地坐在旁边,一如我意识消失前一般,就好像我只是晃神了一会而他没有离开。可是当我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时,就明白绝不单单只一会。昏厥之前浑身疼痛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而此时伤口处只有微痛,更多是清凉的感觉。
眼光扫略身上各处,很明显刀伤都被敷了药。只是我不光是皮外伤那么简单,还有很重的内伤,可为何气息也变得顺畅了呢?轻咳出声,意图吸引少年注意,但他看也不看我,兀自安静着像在沉思什么。
到了夜里,我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
少年一言不发用银针将我插满全身,周身的血气都似凝在那许多点上,等到他将银针一一拔去时,血气顺流,体内的内伤又轻了几分。
原来,这个少年是医术高手。
可等他将银针擦拭干净后插回布袋中时,低低缓缓的语声传来:“无需对我崇敬,雌黄之术里我就会了这银针刺穴,能保得性命而已。你的内伤经了这三日疗治,大抵也好得差不多了,等天亮后我们就离开这吧。”
我被耳朵所听到的讯息给震住了,他说就在这闭眼与睁眼之间已经有三日?那么这三日,都是他在救我?
他低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我叫宋钰,你可以唤我的名字。不管你以前叫什么,或有什么响亮的名号,从今日起就改叫小刀吧,冠以荼姓。”
荼小刀......
我抑住心头的耸动,慢慢咀嚼着这个新名字。他一定不知道,在这之前,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数字称号7。这是当初杀手组织给我的代号,后来我自立门户后也就以这代号继任下来,从未想过再起名。
不管从哪一层意义上而言,我都对这个少年有了折服,也甘愿唤他公子。
自此后,我成了他的影子。他到哪,我就到哪。也见识到他确实有那能力管顾我的衣食住行,甚至是可以无忧。那时我也不知他的那些银票从何而来的,只见他在身边局促时就会去钱庄走一趟,然后带回一些银票,又可以足够我们过一段日子。
有过一度以为他可能是官宦子弟,可后来就打消此念了,想来没有哪家官宦子弟是可以在外流浪江湖如许多年都不回的。有一天他问我:小刀,你在江湖走得腻了不?
我不明白他是何意,并未开口回应,而他似乎也不要我的答案,径自又道:“腻了咱们就找个地方安顿一阵吧。”于是,我们来到了名剑山庄。
早知他提在手上的那把包封很好的剑是把好剑,却没想到竟然会是江湖第一剑客宋逸的“流觞”,而他的身份也终于曝光。原来他是名门之后,难怪会有此气度,可是未免有些讽刺,第一剑客宋逸的儿子,居然不会武功!流觞剑还反赠给了别人,借此来得保庇护。
假若是刚认识他时,我定然会对他抱以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