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说话,只是不停的用手拭着泪,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房间里一时沉默起来。
良久她的情绪慢慢平复,拿袖子擦了擦脸抬头艰难的一笑说:“不好意思,让魏先生见笑了!”
我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又说:“不知道魏先生今天到我家有什么事情?”
“我……”我欲言又止,实在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说出我的目的。
我的样子让她有些疑惑,似乎瞬间便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你也是来劝我搬家的!”她默默的转过头,语气悲伤起来。
我怔了一下,没想到我略微的迟疑她便一下子就猜中了我的来意。我知道定是她这段时间的遭遇,让她对所以来访之人都有着极度的敏感,我的心隐隐疼了一下。
“不是的石大嫂,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事先我并不知道这家不愿意搬走的是你!”我忙于解释,竟忽略了我话里的来意和之前的几个人有什么不同。
“没关系的!其实拆迁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这房子我留不住的。我只是有些恨,为什么有些人可以恣意妄为的活着却不珍惜,我们只是想过最简单平凡的生活,我们只是想让儿子能够读书有点知识,将来不至于像我们一样受人欺负,可是就连这些我们都不能得到。魏先生你告诉我,我们要的多吗?”她隐含泪意的眼睛看着我语气里透着一丝放弃坚持之后的疲倦。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似一把利剑能直逼我的灵魂深处。在心里大声说:你们要的不多,你们要的一点都不多,这不是你们的错,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你们!可是我连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他们没错,是这个世界错了,可是又有谁可以对他们负责,他们该去哪里讨回一个公道。
“你不用为难,你是个好人,我会尽快搬走!”她头微微垂下,我能感觉到她此刻的内心是多么的无力。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她
“还能有什么打算,当初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石头能有书读,本想我们再苦再累也没什么,只要能把石头供上大学,不过现在看来是没有办法做到了。他爸已经死了,现在连家都没有了,所谓的城市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我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了,只有在回老家去了。难道这就是命?不管怎么挣扎终归要回到当初的老路。”她悠悠的说。
我离开的时候她送我下楼,走了很远我回头看见她还站着原地,四周的废墟让她单薄的身影看起来渺小又荒凉。
没想到这次走访竟是怎么个结果,虽然石头妈答应尽快搬走,我也算是意外的完成了沐惜春给我指派的任务,并且并没有受到之前几个人所受到的待遇,但我却丝毫一点高兴的感觉,我甚至情愿也被骂个狗血淋头或者被泼一身脏水,也不愿知道这一出**裸的人生悲剧。
有些故事我们总以为离自己很遥远,听别人讲起也只是当做故事,当故事有一天突然撕破了讲述的束缚真真切切的出现在眼前时才发现原来这就是生活的真相,它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高明。
走在废墟我感觉腿似乎有些飘忽,四周的景色都变得不再真切,就好似一场梦,做梦的人还没有醒来。
走过老变压器的时候脸上传来一丝丝凉意,我仰头望天,原来酝酿多日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雨丝细细斜斜密密匝匝从天空飘落下来,模糊了周围的一切。
此刻的世界静悄悄的,像是在虔诚的接受神明的洗礼,又像是在跟无辜者做最真切的忏悔……
我想着石头妈妈说的话,每一句都像一把豁了口的刀子,在我的心上丝丝拉拉的划过。她说不会让我为难,她说我是个好人;她要我告诉她她要的多吗?她说她只是希望石头能够读书,将来不要像她一样被人欺负……我忽又想起了我的母亲,很多年前她在县城的车站,在蜡黄的路灯下,在拥挤的人流中,她对我说:“狗娃儿,要好好读书,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人,才不会被人欺负!”这一刻母亲的脸和石头妈妈的脸在我脑海中重叠在一起,我终于明白,其实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她们只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孩子不被人欺负。
那是我读高中的时候,由于临近期末,学校要补课,本来一个月才有的两天假期也取消了。由于生活费已用尽,我只好打电话给母亲要她给我送生活费来,母亲对于我学习上的事情一向很是关心,说第二天上午就给我送来,可是第二天我等了一天也没有看见母亲的影子。
下午放学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找到我说:“你妈在城管局,你去看看!”
我吃了一惊忙问:“老师,我妈为什么在城管局?她怎么了?”
老师看了我两秒钟,表情让我捉摸不透答非所问的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快去吧,没事早点回来上自习,我会给英语老师说的。”
老师的样子让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安,饭也没吃直接往城管局赶去。来到城管局时天已经隐隐黑了下来,正赶上下班时间。我看见城管局里出来的工作人员正说说笑笑的从里面出来,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兜鸡蛋。
我问门岗里的大爷说我是李珍的儿子,来找我妈。大爷朝里面指了指说:“你妈就在里面的值班室,你自己去吧。”
我于是顺着他指点方向又向里面跑去,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心里暗暗道:妈,你千万别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