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宝林庵渐渐响起敲打木鱼的“笃笃”声,在冬夜里尤显寂寥和空洞。
容姨娘倚在禅房门边,她已换上了海青,是宝林庵的尼姑强迫她换上的,后来又把她安排在这后倒座的禅房中。
灰色罗汉榻,素白蒲团,半卷卷了边角的经文,一盏青灯,这些便是禅房中所有的摆设。
苏子锋一行送她到宝林庵,去见过住持师太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一直跟在她身边侍候的丫鬟青桃。
此刻,青桃正站在庑廊下,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不远处,有一道小门,那是通往庵里各处院落的唯一通道。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尼姑守在小门边,两人都木着一张脸,容姨娘注意到,自她住进禅房后,那两人互相间都没说过一句话。
就是对她这个被押进来的新居士,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似司空见惯了一般。
容姨娘气得发抖,右手紧紧抓住门框。若不是苏锦念,她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在同知府,甚至在淮安城,谁见了她不都尊称她一声夫人!可如今,她的余生却要在这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忍受别人的漠视,甚至是呼来唤去。
容姨娘越想越觉得怒火快冲破头顶了,她索性高声叫道:“青杏,进来点灯。”
青杏吓了一跳,怯生生地观察了一眼容姨娘,见她正满眼厌恶地扫视房中的摆设,这才轻手轻脚地进了禅房。
“嚓”地一声,豆大的灯芯燃起,照不清三尺之外的地方。
容姨娘恨极了,她如今被关在这里,虽说是带发修行,但她心里明白,再回苏府已是遥遥无期。
该怎么办?她不能坐以待毙,害她的人还在府里锦衣玉食……可谁又能帮她?找锋哥儿和桐姐儿行不通,苏佑桦和老太太两人都发了话,那两个孩子如今只怕恨不得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在十尺见方的禅房里暴走了几圈后,容姨娘渐渐平静下来,她沉声问青杏:“你说,这个时候,薛碧容是不是已经跟谢府定下亲事了?”
如今这般处境,容姨娘还有心思关心别人,青杏犹疑了一会,模棱两可道:“应该是的吧……”
她们离开淮安时,只是打听到薛秀才请官学里的教喻大人出面,后来结果如何,倒是再未听薛府人提起。不过青杏猜想,有教喻大人出面,想来薛碧容定能心想事成。
薛碧容的境况,容姨娘比青杏知道得更清楚,这般发问,不过是想有个人附和自己。
她停步坐在罗汉榻上,伸手挽起有些长的衣袖,淡淡吩咐青杏道:“明日你便去寺院里走走,找个机会给薛碧容寄封信。”
容姨娘如今只被允许在后倒座的院子自由走动,青杏倒比她要自由得多。
青杏不解的看向容姨娘,要寄信也应该是寄给三老爷或是五小姐,再不济寄给三公子或老太太也成,怎么反倒想起薛碧容来?再说薛碧容远在淮安,能顶什么事!
况且,她们刚到庵里,正该低调的时候,若蹦跶太过,惹怒了庵里的监庵师太,只怕她行动也要受限。
见青杏犹豫,容姨娘勾唇冷笑:“你如今是看我落了难,开始怠慢于我吗?”
青杏倒是想,但她卖身契还捏在容姨娘手上,容姨娘一旦发起狠来……青杏想想,心下便有些不寒而栗。
罢了,容姨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听着就是。
努力扯了扯唇角,青杏好不容易将有些僵硬的脸色弄得柔和了些,恭声道:“夫人,奴婢打小便跟在您身边,对夫人一向忠心耿耿,这些年跟着您也算是开了眼界,如今虽到了庵里,却也比许多人家强许多,求夫人日后别再这般埋汰奴婢了……既然您吩咐了,我明日就到前边走走,找机会寄信给薛小姐。”
容姨娘闻言,脸色方才转好了些,她继续整理海青的斜襟,淡淡道:“我也不知为何,冥冥中总觉得碧容会是我的福星……”
青杏愣了愣,不知道如何接话。
身上的海青衣上还有许多褶皱,容姨娘突然没有了继续整理的念头,索性抄起经书胡乱翻看。
锦念回到苏府的当日,远在淮安的谢府开启了后门,有一顶粉红小轿随后安静地抬了进来。
薛碧容被安置在后院客房里,谢老太太忌讳薛碧容算是半个新人,打算等她入府满月后再将她打发到庄子上去。
对于谢老太太这些安排,薛碧容一无所知。
檐下的六角风灯亮起多时,客房里的红烛已燃到根部,偶尔有火花爆炸的“哔噜”声响起。薛碧容坐在临窗榻上,桃红色的短袄衬得她了上妆的小脸格外娇艳,像极了开到盛极、正待人采撷的花朵。
跟她进府的丫鬟柳青已出去多时,薛碧容在等她回来,双眼不时地朝门口张望,那里有庑廊一直蜿蜒向外,天已黑,她看不到尽头。
薛碧容快要失去耐性时,柳青提灯穿过庑廊,轻手轻脚推开半掩的房门。
薛碧容渐渐沉寂的心因此嘣嘣直跳,柳叶眉下的双眸变得清亮起来,她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看向丫鬟身后。
柳青暗暗叹了口气,低声道:“奴婢没能见到谢公子,他身边的小厮把我拦下,让我别打扰谢公子……小姐还是早些歇下吧,“
薛碧容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转头望向窗棱外边,庑廊下空荡荡的,就连守夜婆子的人影也没有。
薛碧容有些不敢置信,容姨娘跟她讲,男人都是喜欢偷腥的猫,再凭着她的相貌,谢谦一样难过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