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黛弯了弯眉眼,背过身避开风,这才敢张口:“娘亲不会舍得宓阳被风吹跑的!”
豫安脸上笑意更浓。
代步的软轿备在神武门后,一行人递了官牒准备入门换乘。
一脚踏进宫门,方才的大风立刻就削减了一些。觉着风小了,岑黛也就放松了些。她从白狐狸毛儿里扬起小脑袋,抬眼便看见迎面走来了三人。
岑黛眨了眨眼睛。
这三人皆是身穿赤罗官服,为首的一人庞眉白发,昂首挺胸嘴唇抿紧,瞧着倒是很有精气神。身后的青年人落后了他半步,冠袍分毫不乱,面容冷硬,丝毫不惧面前寒风。
同这风华外露的一老一少比起来,剩下的一人似乎就显得有些平庸了,腆着一个大肚子,面上带着奉承谦恭的笑。
岑黛遥遥看着这三人身上穿着的单薄官服,立时就又颤了两颤,冷得她又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两拨人马遇上,那三人拱手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宓阳郡主。”其中当属最年老的那一位的声音最大,中气十足。
豫安眼中多了些钦佩,微微福身:“荀阁老。”
岑黛抿了抿唇,也跟着行了宫中的礼仪。
低下头的那一刹那,她忽地闻到了一股特殊的竹香。脑中记忆霎时翻涌,几乎是一刹那,她突然想起了重生之时做的那个梦。
在梦境最后,她看见了一个白衣青年,脊背挺直如同静庭幽竹。
他在这三人之中?
岑黛整个人陡然一僵。
三人中的老先生瞥了她一眼,又默默转过头道了告辞,领着另外两人避开让道。
几人推诿一番之后就不再多说什么,抬步各自离开。
待走远些了,方才腆着肚子的官员这才小声开了口:“那位小贵人,似乎颇得陛下欢心。”
他顿了顿,眼中光芒细碎,小心地望了走在最前的老人家一眼,而后转过头看向青年,意有所指:“若是能够通过那位小贵人往上头搭线,想来这以后的路都要好走许多。”
为首的老人掀了掀眼皮,略显苍老浑浊的眼睛也跟着瞥向青年。
顶着二人或明或暗的打量,青年人脸上的表情始终不曾变过。
身后关口狂风大作,扬起众人衣袍猎猎作响。青年迎着寒风抬高了头颅,遥望眼前愈发明亮雄伟的京都满城,似乎想起了方才那个拥有纯澈眼瞳的乖巧小姑娘,眸色不喜不怒:
“用不上。”
他荀钰想要的权力,他自己会想办法得到,根本无需去向那样的一个“金丝雀”借势。
另一边,张妈妈扶稳了豫安,缓缓舒了口气,诧异道:“方才的那位老先生,当真是好大的气势。”
那样浑浊的眼睛,在垂眸看向岑黛的时候却露出了如同鹰隼一样锐利的眸光。
豫安笑了笑,钦佩之意尤在:“那是荀阁老。”
岑黛埋在狐狸毛里的耳朵儿动了动,眼里带了几分好奇:“荀阁老?”
豫安笑着看她:“宓阳可知道荀家?方才那位荀阁老,便是簪缨世族荀家如今的家主。荀家香火鼎盛百年,荀阁老从你皇爷爷那一辈起就入了内阁,乃是两朝重臣。”
岑黛懵懂地点了点头。
“那倒是一位大人物!”张妈妈喟叹,又问:“说起燕京荀家,方才还有一个气势高绝的年轻人,他落后荀阁老半步,似乎和荀阁老亲近得很。莫不是最近声名不小的荀家大公子罢?叫……叫荀什么来着?”
一行人穿过城门,关口狂风陡然变大。
豫安抿着嘴笑:“应当就是那一位。当今内阁学士,荀钰。”
最后的两个字呼啦啦地裹进了冷风里,随着刺骨寒风一同呼啸着,吹得岑黛攸地停住了前行的动作。
岑黛却恍若未闻,她苍白着小脸,转头低低颤声:“荀,荀……钰?他就是荀钰?!”
白衣公卿,少年宰相。
纵使岑黛上辈子并不曾见过这位声名赫赫的荀家大公子,可也听闻身边众人议论过许多次。
荀钰惊才绝艳名冠燕京,深受璟帝赏识。未至而立就已入内阁,是大越古往今来最年轻的内阁学士,后来也成了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在朝中同太子杨承君一党分庭抗礼,手握重权。
可就是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青年,最后却毒杀了璟帝,被斩首于闹市之中。连带着还拖累了世代簪缨的世族荀家,使其没落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岑黛怔怔愣愣地回首,只能看见荀钰愈发走远的背影。
那背影高瘦挺拔,一如梦中所见。
荀钰就是那个入了她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