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风细细只觉得神清气爽、遍体通泰,甚至是——飘飘欲仙。但随即,她便自嘲的笑了起来,神清气爽?遍体通泰?这是一个久病在床,行将就木之人该有的感觉么?
至于飘飘欲仙……当这个词再一次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的时候,却让她不由悚然。
尚不及回过神来,耳畔却已听到有人在叫:“风细细……”一惊抬头,她应声看去。一看之下,她便又是一惊,脑子里顿时一阵发晕,腿也跟着软了。
闭上双眼,她几乎是习惯成自然的顺势而倒,准备迎接接下来的黑暗。然而没有,她发现自己的脑中依然清明,甚至连摔倒在地所应有的疼痛也并未随之而来。
耳内,有笑声肆无忌惮的响起,充满了欢快,却是先前唤她名字的那个人。不无赧然的睁开双眸,她讷讷的看向那人,心中虽仍惊惧,却也不似先前那般害怕了。
她是有理由惊惧的,只因那人……她……竟然是飘着的。准确说来,她也并不算是飘着,她……是盘膝的坐在半空,而且坐的稳稳当当、舒适无比。
“你……”她想说什么,却觉自己的嗓音干涩粗嘎,难听至极。忍不住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后,她才轻声的问道:“你是谁?你……你怎会在这里?”
听得她问,对面那人便偏了头看她。那是一个年纪比她略大些、容貌清秀的少女,发才及肩,也未梳成发髻,而是简单的以红绳扎起,看起来干净而俐落。随着她偏头的动作,那束头发便也跟着一偏,为她平添几分俏皮。不无苦恼的叹了口气,少女道:“我也姓风,我叫西西……”眼见风细细陡然睁大的双眸,她忙又补充道:“西,是东南西北的西!”
风细细这才恍然:“原来你叫风西西呵!”或许因为这两个名字太过相近,在吐出“风西西”三字的时候,她的心中却不由的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不自觉间,她对眼前的这个少女便萌生出了难言的好感,虽然对方实在有些诡异。
屋外,有更鼓之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
怔然片刻,她才轻声的道:“今儿,已是七月廿八日了吗?”言下不自觉的已带了几分欣羡。七月廿八,乃是她异母兄长风入槐的及冠之礼,早在十数日之前,府中人等便已忙得不可开交。只不过这些事情,说到底,都与她这个卧病已久的人全无干系。
风西西清亮的声音又已在她耳边响起:“想出去看看吗?”
出去看看?她涩涩而笑,正要拒绝的当儿,风西西却已伸出手来,一把拉住了她的。下一刻,她已随她一道穿过那顶茜色绣缠枝葡萄藤的绡帐。
她们……就这么穿了过去……仿佛……那顶绡帐压根儿就不存在一般……
不由自主的尖叫出声,风细细骤然停步回头。透过那顶薄薄的绡帐,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帐内此刻正躺着一名苍白纤弱的少女——那是……她自己!
“我……”她急促的开口,想要问什么,然而恐惧,却又让她没法说出一个字来。
“放心!你还没死!”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她的身边,风西西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的道。在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的时候,风西西却又补充道:“当然,也快了!”
风细细闻声,先是一惊,旋即竟觉释然,心思也随之澄明、轻松了许多。
你们都走了,我还独自一个人守在这个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地方做甚么呢?倒不如,一并离开,直索落个眼不见为净罢了!
外屋传来的极轻的脚步声将她从失神中唤醒,随着脚步而来的,是帘栊轻动的声响。一名容貌秀丽的丫鬟轻步进来,直直的走到床前。当她从风细细身边走过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风细细张口轻呼:“嫣红……”这名丫鬟,正是她屋内两名丫鬟之一的嫣红。
对她的呼唤全无回应,嫣红直直的与她擦身而过,径自的走到那张榉木架子床跟前。
风细细才要再唤她一声,却又忽然想起自己如今的状态,不觉心中黯然。
她的母亲瞿氏在时,院内单丫鬟也有十七八个,更遑论那些个婆子。瞿氏一去,这些人或另觅高枝,或被配了小子,间中也有病故的,不过数年间,便去得七七八八了。
偏生她的继母刘氏对此又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在这种只出不进的情况下,不过几年,她的身边便只剩下了嫣红与嫣翠两个。
她的心中忽然便是一阵坠坠的疼,自己若去了,嫣红与嫣翠……怎么办?自己在时,她们过的虽也未必好,但因自己体弱,倒也无人愿担风险,来过分逼迫主仆三人。
可……自己若当真去了,这以后,她们二人该如何是好?
站在榉木架子床畔的嫣红,自然不知这些。她径自的揭开床帐,将手按在床上安稳睡着的风细细的额上,觉不甚烫,缩回手时便自然的替她掖紧了被子。想是怕惊醒了在她眼中正在熟睡的风细细,直到放下帐子后,她才放心的吁出一口气来。
这一串动作,在她做来,几乎便是熟极而流,显见得平日皆是如此。
然而看在站于一侧的风细细的眼中,却让她几乎流下泪来。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她伸了手去,想要碰触嫣红,然而那手却无声的穿过了嫣红的身体,而嫣红全无所觉。
风西西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别白费力气了,没用的!”
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