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留守还信不信得过,这是眼下十分棘手的问题。
如此大规模的边境流民进京,官府竟然毫无察觉。要说没有辽国政府在后面做推手,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既然弄出了如许大的阵仗,辽国竟然还没有动静儿,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帝命令前线部队严阵以待,不得有误。
宋国探子在西夏、辽国的情报没有传来,两地也都没有关于这事儿的议论,这可真有点不同寻常。
杨亦、刘君、钱伟偃三人联名上奏罢免王黼相位,不过皇帝并没有批准,只是罚俸一年了事。
眼见得三人的上奏都无效,其余与王黼六人意见相左的官员也都按下了自己的奏章。
连太子赵恒都没有表态,朝堂内外也都装起了没事人。
寇则也把写了一天的奏折悄悄藏了起来,长叹一声道:“君子待时而动。”
才几天的时间,东京的变故已经传遍全国。不管官方如何解释遮掩,民间总少不了添油加醋地描绘。
不过有一点确是真的,崔鹭死了,那个号称“清风朗月小先生”的崔鹭被归庄杀死了。
石介终于静下了心来,缓缓地出了口气。虽然内心伤痛,但是总算暂时没有了山左剑道馆的担忧。
他很矛盾。一方面为崔鹭的死感到轻松,一方面又为崔鹭的死感到悲伤。
石介忘记是什么时候把崔鹭当作累赘的了,虽然从心理上是赞同认可他的,但真到了现实层面上,竟然不自觉地就认为少生是非为好。
什么都不用去想了,皇帝既然没有下令裁撤剑道馆,一切的后顾之忧都少了很多。
石介多日来红肿的眼睛终于闪现出了光彩,连同阴沉很久的神情也一并焕发了光彩。
李褐心事重重,但仍遵循了师命在灵脉上修炼。自那日后,他很害怕见到石介,他怕两人的目光相遇会重新唤起苍凉来。
因为心事的积压,李褐这几日的修为并没有太大进步,渐渐落入不长功力纯粹耗时的怪圈之中。每日里只等着太阳一落,便悄悄循小道回书房。
石萍不知道个中因由,仍是抽空就来看看李褐。逢着李褐不在书房中,就暗自坐在那里发呆一会儿。
偶尔让石介看到就会被呵斥,告诉她不要轻易一个人到书房来。
她因为近来崔师兄的变故,不想顶撞爹爹,让他心里添乱,故而表面上应承了下来,暗地里却观察着书房里的响动,等到李褐在房中时,就来取闹一番。
她明显感觉李褐对自己越来越疏远了,莫名地勾起了之前的回忆。这天薄暮,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淡淡地向李褐说道:“你是不是嫌我了?”
李褐一惊,接着想到了快刀斩乱麻,便把心一横,点了点头。
意料之外地是,他看到石萍很坦然地笑了。
那笑容在一丝丝绽放,背靠了斜阳,逐渐变得冷漠起来。
她冷笑一声道:“果然都一个样呀!好,很好!新鲜劲头一过,你们便去寻别的乐子是不是?”
这话把李褐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
他只是把这里的所有人当作亲人,那种久违的聚在一起相互关心成长的感情是他念念不舍的,这自然也包括了她,小师姐。
或许自己所想的和她所想的并不一样,这才是芥蒂所在。
又或者自己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装作不知地应承她。
但是那日的情形让他觉得后怕了起来,更怕的是,日渐一日,自己的感情逐渐不受控制。只凭着一腔热血冷冰冰的发誓是敌不过浓烈的感情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疏远,给自己的初心一片清明,也不伤害别人的心。
所以当她又说自己狠心的时候,李褐一点也不惊慌了。他想,狠心是狠心了些,但终究不是坏心,不是害人之心。
于此断了,早些说明,不会耽误别人。感情上的事,一味逃避是最没有用的。
李褐虽然对感情的事不甚通,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却甚通,大概所有的感情都是人情。能把人情世故看得通透,于男女感情上也差不许多。
他觉得有必要再解释一番,然而她的神情颇为不屑。
“多说无益,好自为之。今后咱们还是少碰面的好,就这样罢。”
“唉!”真个是进退两难,李褐恍惚觉得该继续无知下去,或者,至少不把话挑明,然而石介的话又生生刺在他的心里。
他摇摇头,“苏梨,我该怎么办呢?要是你在就好了。”
他也觉得有些委屈,遂把脚上的鞋子重新看过。
有些人有些事是一辈子的,可能再也找不到替代了。
大理寺验了两日尸,没有在崔鹭和剑客身上发现多余线索,就着人埋瘗尸体。
赵良嗣命赵壹来领崔鹭尸首,说要送回山左剑道馆去。
赵壹问仵作:“收尸时的茂陵剑来呢?”
仵作道:“来的时候便没有剑,东京留守楚春秋派卫兵用地排车拉来的。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赵壹道:“楚春秋不是离京了麽,去哪里问?”
仵作抬起头来,板正了脸,“你看我?”
赵壹不解,怔怔地看着他。
“这位大人也是忒认真”,仵作笑了笑,接着道:“你问我,我去问谁来?”
赵壹讪讪地笑了一下,白了他一眼,叫人拉上崔鹭的尸体,装了棺椁,往山左而发。
运送棺椁的马车夫不紧不慢地行着,赶了三日多路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