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宴席令我坐如针毡,但不等我们离开,方远带着领导席位的众人挨个桌子敬着酒,很快就来到了我们这张桌子,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端起了酒杯。
惜字如金的方远一句话都不说,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非常欠打,不过钱四爷毕竟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他主动拿起了酒杯,但很快就盯着我瞧了半天,笑着说道:“咦?这小子?”
钱四爷眼尖认出了我,“哟!这不是天南嘛!我说今儿个怎么没见到你,感情是调到殡仪馆去了呀?”
钱四爷说话时风云不惊,甚至还用举杯的双手亲昵地拉着我像领导慰问般地问了许多问题,一点都不像上回见面时还要打断我腿的那个“黑老大”。
我搞不懂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只好象征性地回答了几句,算是应付过了。不过碰杯过后,下一个轮到的则是在几分钟前新上任的副总南宫梅…
她今天化了淡妆,近看比以前漂亮了许多,她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对我说道:“今后我们又是同事了,还请多多指教哦!”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满心的问题但苦于没有开口的机会。
敬完了酒,我们四人又回到了座位上,前脚刚走,张爱玲带着部门众人呼呼啦啦主动地拥了过去对着梅子好一阵恭维,看得我心里不是滋味。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进入了状态,会场四周又响起了各种与高档场所格格不入的喧闹声。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让全天下的人民都住进我卖的墓地!”
“姐姐,再拿几箱饮料过来,谢谢!”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第一次遇见这么“狼性”的团队,脸一个个都憋成了猪肝色,但始终还是在一群醉鬼中忙着上菜,并温文尔雅地说:“请慢用。”不过她们的声音被淹没在了猜拳行令的酒话之中。
我见时机已到,刚准备带着大家离席,这时手机却来了一条短信,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我瞬间就明白了发信息的人是谁,因为我发现这时梅子的座位空荡荡的。
信息只有两个字:天台。
我借口去洗手间转身溜出宴会场,来到二楼最东头的露天台看见了梅子。
她已经在那里了,背对我眺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街市,很安静的感觉。
“梅…”我叫她的声音有点干燥。
她转过身,笑了笑走到我面前,一语双关道:“还好吗?”
我回答:“嗯,都好,你呢?”
梅子双手抱在了胸前,慢慢低下了头,“过得去吧。”
她说话的语气没有变,还是像以前一样说什么都是一种点到即止般的模棱两可。
“你…”尽管我对她有千百个问题想问,但话到嘴边却发现很多问题都难以启齿。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问道:“前段时间刘月琴的事…”
梅子笑着打断我说道:“那事过去了,别再提了。”
“过去了?”我吃惊地问道:“但你知道就因为你们给别人借高利贷结果害了她一家吗?难道对此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梅子轻声回答道:“世界上痛苦的家庭那么多,又怎能是一句话说得完的,就当这是命中注定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事对她来说就像吃顿饭那么简单。
“南哥。”她微微抬头看着我,“你难道没有别的想问的?关于我的。”
我又问道:“那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就是你跟着钱四爷的这段日子,你到底都在做什么生意?”
梅子侧身扶在围栏,看着远处,“这世界上生意有很多种,像方远这种的,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而像钱庄的生意,则有很多是不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不然早晚会‘沉船’。”
“沉船?”我问道。
她淡淡地回答道:“就是违法被抓了。”
我点点头,“那你现在跟着钱四爷会不会有危险?”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笑了笑,像是在内敛着情绪般优雅,“你在担心我?”
我思忖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好吧,我告诉你。”梅子看着我说道:“其实我们现在做的生意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我们也并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黑道’,只是我们做的事情既不黑,也不白,更像是在一个‘灰色地带’。”
我忙说道:“什么黑不黑白不白的!我告诉你不管什么事一定有个对错,而你现在做的事,就是错的!”
她轻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啊?”我挠了挠头。
她说道:“这样和你说吧,秩序分两种,地上的,和地下的,地上的秩序,也就是我们都要遵守的‘法律’或者‘道德’,而地下的秩序很复杂,总会需要有人来维持,而那些不愿意来维持这个秩序的人们,往往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梅子说的这个我多多少少懂一些,不过这些只是都是来自以前读过的武侠小说,从未在现实中遇到过,我想了想,说道:“那其实…你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对吗?”
梅子没有回答,算作是默认,缓缓说道:“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人来维持这些秩序会变成什么样?”
我点上一根烟,脑海里仔细地描绘了一副她口中所说的“没有地下秩序的世界”,说道:“那样的话…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
她回过头,眼睛像黑夜中静谧的湖水般深邃,“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