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了谁的炉子?”燕三郎不睁眼也能感觉到她的靠近。受伤之后,他的鼻子好像更灵了,车里的血腥味儿也盖不住她身上传来的馨香。
榻边微陷下去,他知道是千岁坐下,继续给他治伤。“谁知道呢,石从翼弄来的。你救他狗命,他还不得对你殷勤一点?”
原本暄平公主的车队就是个移动仓库,物资丰富,毕竟是公主出嫁么,一切从隆重。不过在画卷绝境当中勉力支撑十多天,各项物资也基本告罄,也不知千岁还能从谁手里榨出上好的银丝炭。
呵,还有谁?
他后背的伤势,千岁基本处理好,只剩缝合了。最长的一道爪痕长近二尺,就算她用上诸般灵药,为了伤口能恢复平整,还是要仔细缝好。
给他后背灌好了麻定药物,她取银针在火上烤过,就开始穿针引线。贺小鸢教燕三郎做的缝合线是师门绝艺,缝好伤口之后不必拆线,四五十天后会由肌体自然吸收,免去麻烦又省掉了病患的痛苦。
车内温度高,熏得她两颊晕红,娇艳不可方物。燕三郎侧着头看她纤手捏银针,实难将这个安静乖巧的俏佳人和杀人不眨眼的阿修罗联系起来。
“怎么了?”千岁穿好针,看他怔怔望着自己发呆,不由得奇怪。少年的眼睛黑亮幽深,最中心有一点光,看人时就显得格外专注。
“没什么。”燕三郎目光忽闪,“你会缝针?”
千岁一噎,呃,这个问题嘛……
“当然会。”她白他一眼,“你当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么?”说罢翻身上榻,开始给他缝合伤口。
燕三郎深深吸了一口气。
后背已经麻了,觉不出疼痛,但能感受到她的轻轻按压,以及针线的抽扯。他知道,千岁给他缝针必然不戴手套,两人难免有肌肤接触。
或许是药物令他头脑有些昏沉,他竟不觉抵触。后背静悄悄地,不红肿、不起疹。
大概,眼不见就能自欺欺人吧。
好似他上一次起疹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了?明明千岁这几年没少碰他,最多也是让他皮肤泛红一点。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缝针、缝针……千岁仔细回想绣娘们的一举一动,决定依样画葫芦。反正、反正燕小三也看不见自个儿后背对吧?
按理说,不就是飞针走线吗?区别只在于绣娘在绢面下针,而她在皮肉间穿刺。
不过,唔,这针用起来有点儿难。怪了,平时她用它伤人,无论是剜眼还是刺穴都是如使指,为什么缝起伤口来就不听使唤呢?
千岁一通忙活,后背都要沁出汗来,才把燕三郎的伤口缝好。
她直起腰来,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好、好丑。
又粗、又歪,像三条大蜈蚣,还长了脚。
偏偏燕三郎还问她:“怎么样了?”
“好,好极了!”她有些心虚,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让军医来缝合了,反正石从翼的军队里都是大男人,也没有女医。
她决定转移话题:“对了,你怎知道伯吾冲出画中世界就会消失?”
画里的怪物很不好对付,要不是燕三郎坚持将它引到人间,还不晓得鲁闻先要再死掉多少手下,她也得多花许多愿力。
“伯吾是‘卯时现、天明匿’。画中无日月,也就没有时辰,它不会消失。”燕三郎把脑袋枕在胳膊上,“等它冲出画中世界,人间已经日出,它就该匿了。”
“你怎知道它是‘卯时现、天明匿’,就凭画像上的小字和本地老头儿口中的传说吗?”千岁打来温热的清水,给他擦拭背上血污,“万一不靠谱怎办?”
“还记得它去浯洲袭击三人,结果隔天夜里就没有出现么?”他和石从翼还在树上待了一整晚,现在想想忒傻了。“根据本地传奇,它是一日醒,一日食,也就是说,它隔天才觅食。所以我们那天夜里扑了个空,昨晚才又见到它出画杀人。”
“既然隔日出动的传说成真了,那么关于它出现与消失的传说也必须成真。”燕三郎总结,“它既是被传说堆塑出来的怪物,也就必须遵循传说的特点,否则就连立身之本都没有了。”
“原来如此,难怪这怪物少了尾巴。”千岁恍然一笑,“无论原本三眼怪是什么模样,可在流传下来的故事里它没有尾巴,所以伯吾也没有尾巴。”
“还有它那些层出不穷的天赋,也和本地老人所说的一致。”燕三郎轻声道,“它被人类经年累月香火供奉、无中生有,也就会逐渐变成人们臆想中的模样。”
人类和所谓的神明,总是互相塑造而不自知啊。
“它用出来的力量,的确是愿力。”那绝非普通妖怪可以使用的力量,千岁轻叹一声,“看来这些年,它没少积攒香火啊。”
燕三郎背上的血污已被擦尽,她开始上药。千岁出品,必非凡品,待燕三郎恢复,后背连道疤都不会留下。
“睡吧。”看他眼皮微动,挣扎站保持清醒的模样,千岁难得温声细语。他服用的药里有镇定成分,能挺到现在还不睡着,也是他意志力惊人。
呵呵,是不是他对她不放心?
燕三郎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弹,但呼吸很快变得绵长。
他睡着了。
乖乖任她施为。
千岁给他涂的药膏防止感染、促进愈合,起初淡青色,味道好闻,抹开以后微微发热,就变成透明的油状。
千岁的指尖也微微发热。
是的,她直接用手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