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身体前倾,关注道:“到底是哪个家里混进奸细!”
柯严华抿了抿唇,才低声道:“是姚家,太后的本家。”
话音刚落,卫王脸色蓦地一沉。居然找上了姚家吗?那是太后的母族,可不好将姚府的妇孺全部抓来审问。
“卫里不是养着黑腰细犬?嗅不出掌印的主人么?”
“试过了,未能追踪。”柯严华谨慎道,“恐怕还得冒犯姚大人的家眷,请她们过来按个掌印做对比。”
卫王呼出一口气。危急关头,他也顾不上外公的反应了:“去吧,统计一下人数,然后让她们按掌印……办得隐蔽些,别教人到处嚼舌根。”
“是。”柯严华躬身退出,但知道这要求根本做不到。豪门就是个小圈子,一大堆人被喊去按手印,这事儿哪里瞒得过别人?姚老爷子的体面,这回是顾不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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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黑,车队就抵达避风坳,开始安宫扎寨。这一天虽然是晴天,可是雪山里情况复杂,若非吞雪兽在前面碾路开道,车队哪里走得动?
即便如此,大伙儿也已经精疲力筋,走到山坳以后强撑起来的劲儿一散,人也快要散架。
很快,营地里面炊烟袅袅。
入夜,三管事的妻子刚领回饭菜,就见丈夫伏在小案几上忙活,身边摆着厚厚一摞簿子。
油灯点了两盏,他手下两个账房先生也在这里。
“开饭了!”
她招呼一声,可是三管事头也不抬:“你先吃。上头突然交代急事儿,现在就得办。”
看他们三人模样,确实是火急火燎。她奇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凑近一看,三人都拿着红笔,在簿子上勾圈子。
她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这玩意儿在丈夫手里出现的频率很高,她还是认得出来:
账籍。
姚家带出来的人,名字都录在这上头了。
由于卫王西撤是突发事件,姚家紧急随行,上路以后才吩咐造册以便管理。这任务就是摊到三管事手里。
既是账籍,那他们勾勾画画的就是人名了。妻子看着,心里无端有些不安:“这些人怎么了,为什么会被特别划出来?”
三管事打发她道:“不关你事儿,你别管。”
妻子正好瞄见账房先生勾起一个人名,顿时大惊失色:“喂,你做什么!为什么把我的名字勾起来!”
她一转身就揪着三管事的袖子,不让他继续干活:“说清楚,选出来的人是不是要祭给山泽?你是不是要害死老娘!啊?”
惊恐之下,她也顾不得含蓄了。三管事这时就怪自己从前太多事,教她识得自己的名字干嘛?
他被晃得下不了笔,没奈何道:“哎,这是上头交代的,要把府里女眷和十岁至十五岁的孩子都翻点出来上报。”
妻子吃惊:“女眷?做什么用!”
“我哪里知道啊。”三管事叹气,“夫人小姐的名字也都被勾起来呢,那叫一视同仁,哪里会专门来害你!”
“说不定,勾出人名就是要供上头挑选!选个倒霉蛋去活祭!”妻子却不买他的账,“夫人小姐们当然不会被选上,老爷也不让啊。多半就是我们这样的才会去送死!”
想到这里,她更加惶恐,用力抓着丈夫的手:“不行,你不能把我的名字报上去!”
“这、这个……”向来忠心耿耿的三管事有些为难。上头的确没交代这份名单的用途,万一真是拿来挑选祭品呢?身边这婆娘脾气不好长得又丑,可毕竟夫妻十余载,他也不能亲手送她进火坑啊。
两人正在拉扯,都未留意到车顶的树杈上趴着一只猫,毛色如冰雪,一动不动就不易被人发现。
它听到这里就失去了兴趣,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正想跳下车,却见几个人往这里走来。
猫儿又停下了脚步。咦,好像有热闹可以看?
大车里头,三管事被妻子闹得无法,只得向着账房先生摆了摆手:“把她去掉,去掉!”
这两个账房先生都是他提拔起来的,闻言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将她的名字涂掉。
三管事的妻子终于长吁一口气。
不过就在这时,车帘子一掀,她最讨厌的一张脸凑了进来,阴阳怪气道:“好,好极。霍鹏,你这是滥用职权、欺上瞒下!”
这个人,就是二管事。
三管事霍鹏闻声转头,顿时面如土色。
糟了。
这家伙向来与他不对付,现在抓着他的痛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这种民用的大车都没有门,只一层棉布帘子挡住,声音很轻易就能传出去。二管事一躬身就走了进来,还在冷笑:“老爷待你如何?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害他办不成差事,还要害姚府跟你一起倒大霉!”
三管事赶紧陪起笑脸:“哎呀,我这就是哄一哄她,回头该怎么报就怎么报,哪敢有半点隐瞒!”
二管事一把夺下账房先生手里的簿子,拿起来看了两眼,冷笑一声,也不跟他争辩,回身就往外走。
三管事着急去拦。他个头胖大,二管事却是干瘦型,推他两下没推开,不由得怒道:“你们是死人吗,就干站着?”
他带来的两个小厮如梦方醒,赶紧冲上来拽住了三管事。三管事的妻子又惊又气,一巴掌就打在其中一个小厮脸上。
马车里顿时乱作一团。
二管事护着簿子跳下来,先把歪掉的帽子扶正,再往前迈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