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税一即是赚十个铜板就要交一铜板的税。
“颜家好不容易坐上大位,哪愿自毁城墙?”千岁打了个呵欠。只要不打仗,只要在位者没发疯,立国初期都该是休生养息之策,毕竟连年征战最毁国本。“宣国的麻烦,本来就不在税制上。”
在哪?他们一路走来,也看得差不离儿了。
“不过宣国这十几年来风调雨顺,无水旱大灾,也没有瘟疫横生。农产基本是年年丰收,王廷宣扬,这是天佑宣国。”
国家昌明时,四海升平乃是常态;国运衰败时,饥盗水火各种大灾仿佛都会轮番上演,有时还能扎堆一起来。国运和灾祸之间的关系的确玄妙,久而久之,百姓也认同了。
因此宣国就能以此证明,自己的统治乃是奉天承运、顺应时势,合理得很哩。
“十几年?别忘了,这好运气今年可是到头了。”千岁看着马车走过一家又一家大酒楼,却不停下,“喂,我们上哪里吃饭?”
在她眼里,吃饭大过天。燕三郎也习惯了,伸手一指:“那家。”
这条金雀大街已经走完了一多半,马车经过的铺面也越来越不豪华。燕三郎指向的酒楼,招牌都半新不旧,上面写着“食尽鲜”。
一行人浩浩荡荡开进酒楼,分占四桌,随手就点了十二道菜。
千岁看这里上下两层几乎满座,终于满意。人多,才说明味道好。
不一会儿,盆装的手把肉就上来了。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铜盆,跟脸盆的区别就是底下还有个抽屉能够加炭保温。盆里的羊肉堆成了山,满得快要滑溢出来。
这就是食尽鲜的招牌菜了。满安涞城的馆子都会做手把肉,本地人还认这一家,就说明它有独步之处。
羊肉还在滚滚冒热汽儿,燕三郎也不怕烫,首先伸手给千岁抓了一块羊肉,长骨上连皮带肉,汤汁淋漓。
到了这里吃肉喝酒,也不用讲究什么矜持了。千岁从袖里取出金柄匕首,一手把骨,一手执刀割肉,吃了两口就赞一声:“好!”
众人也是吃得眉飞色舞:“好味,好味!这羊不会超过一岁。”左迁直接拍桌叫道,“伙计,再来一盆!”
这里都是吃肉的行家,两口就能尝出肉质细嫩,大抵是选一岁以下的小羔羊现杀现放血,肉切大块就氽清水,然后扔进花椒水里慢炖。
这种羊肉就吃一个鲜字,根本不需要多余调味,煮熟以后割肉蘸上孜然、辣粉、椒盐或者蒜泥,能吃多大口就吃多大口,保证满嘴留香,吃着吃着就停不下来。
吃块肉,再灌一口当地特有的盖阳曲酒,从喉间一直辣到肚腹里,反上来的却是浓浓酒香,这冰雪天里怎一个“爽”字了得?
不知不觉,燕三郎这一桌就要了四盆肉。哪怕在食量普遍偏大的宣国,这一群人也太能吃了一点。
其他菜肴虽也美味,但风头还是被这道手把肉给盖了过去。
众人吃得正爽,外头却起一片骚动。
燕三郎靠窗而坐,这时就能看见街上走来一队兵卫,衣甲鲜明,健步如飞,直接冲进这家“食尽鲜”酒楼。
为首的官差一声大吼,中气十足:“本酒楼经官方查封,在座的都出去!”
啊?上下两层楼顿时安静,众食客目瞪口呆。
查封?
千岁手里还抓着一大块羊肉,不禁气短:这饭还没吃完,馆子就被人封了?
官差见无人动弹,不由得瞪眼再吼一声:“出去!还楞着干什么,都出去!”
众人如梦方醒,一时间咔啦啦的椅脚擦地声纷纷响起,食客流水一般往外走——
没付钱呢,赶紧走。
酒楼掌柜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见官兵大步往后厨去才勉强回神,赶紧上前求情。
那官差手抓一纸公文冷笑道:“求什么情,你家布大人被满门查抄,这家‘食尽鲜’是他名下产业,也留不下!”
掌柜结结巴巴:“什、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
那厢千岁已经把手揩干净了,跟着燕三郎一边走出去一边叹气:“可惜了啊。”
可惜啊,这么好的手把肉只能吃一次,店家就要关门大吉。
反正大伙儿基本吃饱了,金羽还是把饭钱塞进了伙计手里,而后随众人走去门外。这里看热闹的观众已经里三圈外三圈,把店门堵得水泄不通。
人人都在窃窃私语。
“原来‘食尽鲜’是布家的产业,我吃了七八年,居然都不知道!”
“你来这里就光顾着吃罢?”另有人没笑话完就哎了一声,“没想到连布大人都倒了。”
“倒得好,倒得好!”
“好什么好?”先前那人冷笑,“被查抄的钱都进国库,跟你没一个铜板的关系,你叫什么好?”
燕三郎当即转头问他:“布大人是谁?”
这是个黑瘦汉子,方才也坐在食尽鲜里面吃饭,还偷眼看过千岁不止一次。燕三郎突然发问,他呆了一下才道:“你们不是安涞人?”
“头一次来。”燕三郎摇头,“昨晚才到。”
“难怪。”这人哦了一声,“布大人是殿中侍御史,本朝元老,他儿子是龙牙书院的山长,名气很大。”
“你方才说连他都倒了?”燕三郎追问,“除他之外,还有其他官员也被查抄?”
这人眼里浮起警惕之色:“你听错了!”说罢挤开人群走了。
燕三郎凝神细听,周围人群嘈杂,也不知多少张嘴同时开合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