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盘棋局结束地有些突兀,并没有出现南山所说的白棋终归是个死的局面,因为当两人你来我往落到第二十一子的时候,荒夏突然顿悟,大喊了一声:“成了!”
南山这时已经换了一只猪脚在手,麻椒和八角的辛香沁透了富满胶质的皮肉,她发出了极为满足的一声惊呼,压根没打算理会那个搓着手细细复盘棋局的荒夏。
许久,荒夏淡淡地叹了一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接着他将目光投向了南山,问道:“黑子是否还有其他路数可行?比如……”
荒夏改动了一下几粒棋子的星位,这正是他先前每每出现问题时的布局,他微眯着眼睛,等待着南山的回应。
南山思考了几瞬,飞快地将嘴里的食物吞下,摇头道:“这可不行,黑子兵力一旦分散,角上便会补棋不足,那样就错失了‘分投’的最佳时机,无法再切断白棋互相之联系,纵使暂时黑棋依旧势头更胜一筹,慢慢地也会后继无力。”
“本身黑子已占到上风,白棋之间的联系看起来也屈指便可截断,为何不能一鼓作气?”荒夏故作勤学好问的模样,心中却是暗自阴笑。
恐怕这傻姑娘一点也没察觉到这棋局之中的玄妙,果真是一边被人卖了一边还帮人数钱,荒夏当然不会向她透露这一棋局的来历,既然黑子能赢,那么也意味着,他东之夏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南山用脏兮兮的衣袖抹了抹油光发亮的嘴巴,手指在棋盘左上,右下两个星位各点了一下,道:“黑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两角博弈,后来看到白子的两翼渐成才想起来去偷?看你执子起落的气势也不该是个新手,为何会不懂要先争四角?”
“呵……你觉得呢?”荒夏不屑一顾地笑出了声,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甚至刚入棋道的初学者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可这盘棋的前半局并非是由他主导,这是不久前曾出现在他梦中的一盘残局,梦中有个声音向他轻声呼唤,告诉他黑子便是东之夏,白子则是青之月,百年世仇终有一结,谁输谁赢,玄机尽在此一局之中。
荒夏依稀记得,自从突破了无我境,他已经多年未曾做梦,甚至,他不需要片刻的休憩,不需要日常的饮食……但他依旧执念于这尘世间的躯体,执念于尘世间的成败,他知道,当时无论是突破忘心境还是无我境,都有些投机取巧,他只是一味地用强大无比的意念盖过了心中所有的欲念。
但盖过了,不代表就不存在,他认为自己正是因为放不下胜负,才会做了那样一个梦,本来他也没有多放在心上,可有天闲暇之时他复盘了梦中的棋局,待他漫不经心地自对弈了三局之后,他方才有些不安了。
登上帝位之后,他不止一次听探子回报青之月的皇族实力变动,虽然他已过无我境,离落尘境仿佛也只有数步之遥,可他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东之夏这边只有他一个无我境,其他,好比自己的近卫队长,也只是刚刚才企及忘心境。
而青之月仅是皇族之中,达到忘心境的就有三名,青月王更是深不可测,甚至……已经是拥有了与他不相上下的无我境修为。
荒夏回过神来,只听见南山正喋喋不休地说道:“我跟你讲啊,从前我闭关修行的时候,青……咳,那个,我哥哥常会给我带些民间话本来给我解闷儿,而我最喜欢的,自然是那些王侯将相争霸称圣的故事。”
似乎是感觉烛光有些暗了,南山往前挪动了一些,凑近了荒夏:“可惜话本里的有些帝王确实贪心不足,又想要江山,又想要美人,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国破山河碎,佳人终离散的凄凉下场。正如这棋局,黑子想要将白子切断联系,两边压制,岂不是太傻?”
她指着棋盘右下的一小块空缺,油乎乎的手指顺着一颗黑子一路顺过,连到了棋盘中央的大片漆黑,接着道:“所以,白子正应当不破不立,先拿下这一角才是,做个顺水推舟,且看这白子还能蹦跶到几时!”
荒夏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看着她一双秀目中透出的兴奋和喜悦,暗笑道:那就依你,将计就计,且看你还能蹦跶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