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粥是喂完了,庞统和香异的聊天过程中也获知了一些信息。她所处的部族叫瓦塞族。所谓部族本身就不同于氏族。这是由几百年来的斗争中,十几个氏族渐渐吞并融合而成,总共有近两万八千多人。在整个山区里属于较大的部族,以医术最精,在瓦塔山有着一定的威望。整个瓦塔山有五个部族和三个氏族。他们自称为蜀中的原住民,或是山上的存活者。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为了躲避汉室的威压,获得体面、尊严的自由。把已经为数不多的山民文化保存下来,而不是像那成百上千的山民族落般一个个的降服于外来者。虽然几百年间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可是他们还是依然顽强的保持着自己的文化特色,不受到“外界”的影响。拥有广袤山域和天险地势的瓦塔山脉无疑是山民最佳的活命所在。
这些都是大山里的情况。不过对于天下局势,香异了解的真是少之又少,给庞统的感觉就像是被封闭起来的人一样。她擅于巡逻,从这一点上,庞统就看得出这不是一个娇弱的女子,或许只有在同族人面前才会展现娇嫩的一面,而在庞统面前更是手足无措。
庞统也在她那里得知自己是典韦给背到了这里的,以七星剑作为了救命的酬劳。而马腾的人马也曾来此地周边找过,但是由于路不熟,不敢深入。庞统到村里的六天后他们就撤走了人马,未再来过。庞统心叹道:“或那马氏老小以为我绝命于此。不过但凡见过那种伤情,且在此等大山里,换做我也该会这么认为的。”
他下午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一侧坐着高大的身影,窗口的帘布已经挂了下来。一盏碗灯燃亮了小屋。灯在庞统右手边不远处,左侧的人影的轮廓毕竟那么熟悉。
“天熊。”
“啊!”
那跪坐着的壮汉一直闭眼沉睡着,身负染成黑色的重甲,一边放着一支普通的铁杆长戟。以这样的姿态守在庞统的身旁,可见其衷心之至。
典韦慨然道:“大人果真是洪福齐天啊。午时我帮他们狩猎去了,所以才迟归。”
庞统欣然道:“应该的,我的命都是他们救的。”
典韦脸露苦涩,道:“大人,那七星剑……”
庞统打断道:“那剑虽贵重,天下难觅,可哪有命重?若不是你,我非庞统,而是一野鬼罢了。”
典韦又自责道:“可惜没把那马孟起给逮了!真是个混帐东西。等大人身体好了,我们一起下山去找吕大人他们。定要西凉人好看。”
若不是庞统伤重在此地,典韦一人早下山去了。庞统噙着眼泪,但他知道大丈夫的苦楚,有泪不轻弹,淌血无惧色。
他哽咽了一句:“天熊,今后便永远是我的近卫吧,寸步不离。除了家人外,没有比你更可靠的人了。”
典韦点头道:“能侍主左右,死而无憾。”
“我信。”
庞统淡淡地说道,又想起了重要的事情,问:“天下局势如何?”
典韦为难地摇了摇头:“在大山里信息太闭塞了,偶尔才知道周边部族的情况。山里的人根本不管天下如何,他们只守着自己的一寸一土。不过那刘焉似乎一直觊觎此地,想收服山民。”
庞统道:“常理,谁不想拓广疆域。只是刘焉缺乏合理、大义的手段。这种欺软怕硬的汉室宗亲,遇强敌畏首畏尾,见弱者便强硬到底,丑陋的人性。人性的阴暗面都是表面所不可见的,这个世界上真正可以信赖并不起疑心的人少之又少。我已然后悔了,后悔没把李儒给斩了,一大祸害。骄兵必败,孙子兵法明明提醒着,可我却迂腐的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这也是我人性的负面,可惜为了看清这个负面付出了何等代价?这是我的‘恶’,深埋下去的恶果。无数的善都不会抵过一次恶。”当他说完后,典韦一边思量,一边点头。连庞统自己也察觉到了刚刚那番言论似乎超越了与典韦的谈论范围。若是和蒋琬说,或许能说得通。可他以往不像是会细致的去考虑到人性的善恶和剖析敌人的内心之类的事情。到底怎么了,是什么推动了他跨出了征伐的范畴,挥起了思想的刀刃?
颇有点哲学的味道,虽他本人也这么觉得。只不过他一直认为哲学是伟人和思想家才会去谈及的事情。他为何会想到这些,而自己思考这些的起源和动机是什么呢?
屋子里,灯已经灭了。一段谈天说地后,庞统命典韦在一旁睡下了。这名近卫几乎甲不离身,就那么直接躺在了木地板上睡了。之前庞统和他的对话中也察觉到了一点,长久以往,晚上的时候都是典韦这般睡在一旁。
他在心中叹了一句:“忠良啊……”
虫鸣声伴着夜风而动,敲响了门窗的帘幕。帘幕摇晃着,月光时不时地漏入屋内,闪闪烁烁。迷离、微弱的光线所突袭的黑域内,躺在垫子上的庞统安然自若。只是心扉内的魔鬼时不时地探出他的脑袋,骚扰他一下。他并不痛恨马腾,他却痛恨自己。他的鲁莽,使得大军溃败,兵将人头落地。这一大败,所引发的连锁反应更是他不愿多考虑的。
“夏天的风。”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微弱得似是轻风过境,如同只是嘴型的变化。
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庞统放弃了思考,他觉得身体还需要休息,虽然他才醒了没多久。事实上也是这样的,他的伤势至今还算严重,连身体都不能动弹。
早晨的曙光泻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