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里,无案可审,秦广王便又将方庆隐留在宫中吃酒,聊天,闲叙亲热。关元、魏判官自在一旁陪坐。
却才吃过五六杯酒,方庆隐忽然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起来,一阵一阵的红光自脚底晃过头顶。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这般魂魄不定?”方庆隐放下酒杯,自言自语道。
秦广王见此光景,便道:“方先生,你这是百日祭到了。这红光自脚底升至头顶,便是百日祭的征兆,现在正有阳界之人在祭祀你呢。”
“百日祭?原来我到地府已有百日了。”方庆隐一声怅叹。
自入幽冥地府以来,方庆隐每日致力于断案,竟然把那阳界头七等祭日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这百日祭,除了美娘,还会有谁?她那里情深义重,思念于我,我这里却把酒饮欢,无情无义。”方庆隐暗暗思罢,深感惭愧,就起身施礼道,“二殿下,小可来此已有百日,今日想回阳界一趟,不知可否?”
“去吧……这百日祭正是要放鬼魂回阳。”秦广王道,“但请方先生速去速回,本王这里还有案子等着你审呢。”
方庆隐应诺一声,致了谢,复与关元辞别,随魏判官去取了路引,直出了酆都城城门。
却见城门之下,那一群孤魂野魄依旧哭泣彷徨,无路可投,方庆隐便上去安慰一番,并许下帮助的诺言,乃驱阴风径出了鬼门关,借着路引,一路飘飘荡荡地赶往谭家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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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古以来,阴阳两界互有通灵,不仅阴界鬼魂可以感应阳界之人譬如托梦等,而且阳界之人亦可以感应阴界鬼魂譬如祭祀等。
方庆隐在阴界感应到了、美娘在阳界为他举行的百日之祭,一时心生内疚,因此一路白衣飘飘径来到了谭家庄五里香酒坊。
此时已是下夜,群星慵眨,山峰如魅,天地昏暗一片。
但酒坊后院内依旧亮着一盏灯火,忽明忽暗,凄清且寂,正是从那熟悉的窗台上透射出来的。
方庆隐飘然来至闺房下,隔窗往里看去,只见美娘坐在梳妆台前,清泪斑斑,黯然伤神。
“美娘……美娘……”
“谁?”媚娘忽闻叫唤,悚然一惊,撑起上身,朝窗台上张望。
“美娘,是我:方庆隐。”窗外传来幽幽的回应声。
“隐郎?隐郎!”美娘听清“方庆隐”仨字,顿时眼睛一亮,抽起身,小脚如飞,拽开房门,四处观看,“隐郎,你在哪儿?”
“美娘,我在这儿。”话音落处,方庆隐白衣飘飘,已飘至美娘的面前。
“隐郎……”借着房内透出来的黯淡灯光,美娘觑看真切,一声轻唤,泪眼婆娑,举身扑入方庆隐的怀抱。
却不妨脚下一个趔趄,美娘的整个身子猛然往前载去,差点儿扑倒在地,原来她扑了一怀空空如也的空气。
方庆隐看见,心头惨然道:“美娘,我已是亡魂一缕,还请美娘节哀顺变。”
“你?你……”美娘这才醒悟过来,连连倒退了几步,径退入房中,泪水便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了下来,“你既是亡魂,又何苦来撩拨我?”
“美娘对庆隐情深义重,庆隐不忍美娘从此孤苦伶仃,因此特来劝慰两句。”方庆隐飘然入房,脚不沾地道,“美娘年青貌美,心地善良,如果能找到爱你之人,就嫁了吧,切不可因庆隐而误了你的终身。”
“呵呵呵呵……”美娘一阵凄笑,笑得泪光闪烁,“你把我美娘当成什么人了?我爱你,才会嫁给你,并不是我美娘见了什么男人就爱。”
“美娘:你误会了。阳世漫长,艰难重重,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度日?我是为你担心啊。”
“我美娘有手有脚,自能活得下去。隐郎一去,这世上再没有美娘看得上的男人了,哪怕他胜过隐郎千倍万倍,我也不稀罕!”美娘抹泪毅然道。
“美娘……”方庆隐起初与美娘成婚,是迫于无奈,此时闻听这话,耸然动容,不禁言语哽咽道,“只可惜我方庆隐在世之时,不曾好好对待美娘,如果来生有缘,我愿做牛做马侍俸美娘。”
“隐郎……”美娘大为感动,深情地唤了一声,柔情似水道,“如果来生有缘,我愿再和你在一起。我们便以这结婚的金戒指为记。”
话音落处,美娘高高地举起了右手,那枚曾被方庆隐亲自戴在她、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泛起一阵灿烂的金光。
“这……”方庆隐有苦难言。
“怎么?隐郎不愿意?”美娘一惊,刹时花容失色。
“不不不!不是……”方庆隐吞吞吐吐,遂将他在阴曹地府所遇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美娘听完,不仅不责怪,反而赞道:“美娘果然没看错隐郎!隐郎虽在阳界没做成大事,但在阴间却做到了。能救出两百多冤魂,那一枚金戒指又算得了什么。”
“美娘知书达理。”方庆隐说过,深深地鞠了一躬。
却在抬头之时,忽听见雄鸡一声啼叫,震彻山庄,方庆隐大惊,面露恐惧:“美娘,时辰到了,庆隐要去了。”
“我不许你走!你说来世好好待我,但来世你又怎么找到我,认得我?我一定要留一个印记,好让你找我。”美娘说过,径去针敝籃里,抓起一把剪刀来。
“美娘,你这是干什么?千万不要胡来!”方庆隐惊慌不迭,伸手欲夺剪刀。
美娘左手早已撕开胸襟,右手举剪刀扎在了左胸之上,顿时鲜血流出,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