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运长这么大,曾亲近过温怜,也厌恨过温怜,但在那晚之前,他还从未怕过温怜。
当他误以为温怜在以歪门邪术,襄助萧逐,做最后反扑时,他怎么都没想到,当自己带着杀心冲到中天台下,见到的,竟会是那样的情形——
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她的脚下一点点烧起来,顷刻间,便将一个好端端的人,化成了一团飞灰。
后来他才知道,她这是在以自身为祭,纠结了数年以来,死于萧逐手下的所有婴灵怨气,反噬其身,置之于死地。
“此阵是大凶之阵,受阵者魂飞魄散,施阵者,也不会再有轮回。”
青衣白发的国师,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望着中天台上的一点余烬,遗憾叹息。
“可惜了,她这一身的资质……”汲光摸了摸腕上的手串,又道一声:“可惜了。”
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凌云殿里,亲贵重臣们为继任皇位之人选相持不下,众说纷纭,可萧运脑子里,来来回回,却只有这八个字。
忽地,一名佩剑士兵疾步进殿,直冲萧运而来,众人见此,不约而同地住了嘴。
“小王爷,”士兵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是南都来信。”
南都。
那就是秦沥北了。
萧运开信一看,众人只见他眉头渐紧,不多时,霍然起身,匆匆交代了一句明日再议的话,便率先离去了。
楚王府,浴光殿。
一碟神仙富贵饼摆上小案,勾回了裴瑶卮流连物外的神思。她看向跟着坐到一边的萧邃,勉力一笑,“宫中朝中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这样清闲?半点不忌讳史官的口诛笔伐吗?”
“凌云殿里的事,自有运儿盯着。他若盯不住了,那才是真有事。”萧邃道:“左右我也没剩几日可清闲的了,南边闹得凶,等大位一定,我就该过去了。”
她点了点头,撕了半块饼子拿在手里,却一点吃下去的yù_wàng都没有。
已经好几天了。
自从她醒过来,知道了温怜与萧逐同归于尽的事之后,便一直是这样。
说悲伤,却不见她大哭大闹,说她不愿接受,可两人说起话来,她又总是主动提及温怜之死的那一个。
萧邃想了想,正打算同她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她的心思,不想她却先开了口。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长初是何时开始给你办事的?”
此番成事,相氏两兄弟,实可谓功不可没。
若说相垚是因相韬在沈氏手上,而不得不弃暗投明,依萧邃之命,将诏狱里的相婴弄出来的话,那相婴……
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在这到处都是眼线的京畿之地,暗中为萧邃训练出了那数千名可比精兵的死士的?
听她问起这个,萧邃暗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在他自请离京,为仁懿皇后守陵之后。”
裴瑶卮一怔。
“我原本一早看中他是棵好苗子,但早前因知你有心将他招为业成驸马,便一直未曾打他的主意。
不想,晏平五年,他却自己找上了我。
后来,我便将京畿的人马都交给了他。这孩子确实不错,当年我给他的满打满算不到一千人,可他给我练出来的精兵,却足够我逼宫夺位的了。”
说着,他笑了笑,“其实,与其说他效忠的我,不如说,他效忠的是你。”
——过去,是为着给仁懿皇后报仇,如今,则是为了给楚王妃尽忠。
裴瑶卮闻言一笑,“你还要跟我分这个你我吗?”
她如此心无旁骛,一意只觉得相婴待她是忠贞敬重,萧邃无奈之下,却也说不得什么了,只低低念了声‘傻子’。
不多时,萧运回来了。
他是带着不痛快回来的,萧邃起初只当他是被那些朝臣聒噪出了脾气,并没当回事,不料他说着说着,竟话锋一拐,抱怨到了自己身上——
“哥!我早就说,南都那边不能不顾!你偏不听!这下好了,秦沥北遣人送信,立意就是不让你上位——你就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秦沥北手握重兵,把控的,又是南都要地,寻常风平浪静时,还不能不看他的心之所向,如今边境对周之战正打得火热,若他这里因为皇位之事,执意要闹出点什么来,那于大梁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萧运为此急得不行,可萧邃却好像半点都不担心。
“秦沥北派人来了?”他慢悠悠倒了盏茶给萧运递去,“信呢,拿来我看看。”
萧运没好气儿地从袖中掏出书信递给他。
萧邃看完,只是一笑,又将信递与裴瑶卮。
“行了你,瞧给你急的,不就是秦沥北么。”他说着,起身拂了拂衣衫,“走!我同你一块见见秦氏来使。”
等两人离开之后,门外等了半天的轻尘便溜了进来。
“姐姐,您没事吧?”
裴瑶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能有什么事?”
轻尘蹙着眉,忧心道:“我才看小运回来时可生气啦!他没冲撞到您吧?”
裴瑶卮摇了摇头。
“他是为国事生气——”她将书信一收,随口告诉轻尘:“镇军大将军秦沥北来信,字里行间,都是不认楚王为新君的意思。”
“啊?”轻尘脸色一变,好不着急。
“这可如何是好……听说秦大将军手里兵马众多,他若是有心反殿下……”轻尘越想越不安,转头看去,却见裴瑶卮一副从容模样,不由心急道:“娘娘,您怎么还这么悠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