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吾独尊!”
四字一落灵山俱归寂静,本就寂静,迦叶笑的更深,众佛亦是在笑,浅笑,如闻奥义。
“善,大善!”
如来仍是拈花而对,但他脸上笑容也似深了几分。
陡然。
“哈哈……哈哈哈……”
如来眼皮抬了抬,不为所动,无波无澜,他平淡道:“金蝉,你为何发笑?”
笑的是金蝉子,他的笑声愈发的大了,自轻而重,慢慢化作狂笑,狂笑震天,笑的放浪形骸,哪像个六根清净的僧人,最后更是笑出了眼泪,笑问道:“你只封他做菩萨,可曾问过他自己愿不愿意待在这灵山?”
言语之中,竟是直以“你”代称。
一干菩萨罗汉无不面色剧变,有的更是隐隐发白,诸多珈蓝揭谛更是身形发颤。
迦叶看着放浪形骸狂笑不止的金蝉子一敛面上笑容,叱道:“金蝉子,你没悟,便看不得他人得我佛真意么?昔有孔雀佛母吞佛降世,如今紧那罗菩萨亦如当年,自师尊佛国孕育而生,自当尊为“佛子”,你却敢大逆不道,质疑师尊佛旨?”
金蝉子笑声更大,大的西天灵山都似在震颤。
姬神秀是倒吸一口凉气,这秃子修为竟然这么恐怖,无量佛国都在震颤。
但猝然,笑声一止。
金蝉子望着迦叶,面无表情,嘴里平静道:“迦叶,你当真悟了?你悟了些什么?”
他又看向阿难,看向观音,看向普贤,文殊,目光一扫满天诸佛,竟没人敢和他对视。
“你们都悟了么?你们真的都悟了?”
“阿难,那石桥禅你可曾记得啊?摩登伽女可还记得是谁么?你连你心爱的人都救不了,你却在这听什么佛法真意?谈什么悟与没悟?”
阿难似石塑般静立的身子闻言一抖,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平静的脸上多出一抹挣扎与痛苦。
金蝉子再看诸佛。
“好,你们都悟了,就我没悟。”
“哈哈……”
他似是疯癫的又笑了。
“你们都在为自己悟了而笑,却不抬眼看看,这天底下还有多少人,多少生灵笑不出来!”
言未落,金蝉子猛地指着如来手中枯了又荣,荣了又枯的莲花厉笑道:“你真的以为,天下苍生,皆在你掌中,皆受你摆布么?”
“轰隆隆!”
灵山上,惊雷滚滚,众佛头顶无数雷霆显现,本是涌现的无量霞光,瞬间溃散作无数光点,漆黑的雷电划破灵山顶。
这下连诸佛俱都神情大变。
“师兄,莫要再冲撞世尊,还是快些认错吧!”
这次开口的是观世音。
金蝉子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蓦然迎上如来双眼。“错?错的可不是我,是他!”
“金蝉子,你放肆!”
“大胆!”
“世尊无缺,岂会有错!”
……
诸佛齐齐呵斥,纷纷起身,似是要将这离经叛道的金蝉子拿下。
金蝉子冷笑一声。
“无缺?不会错?众生有缺,日月有缺,天地有缺,连大道都有缺,为何独他无缺?独他无错?”
远处的天边,东方忽然遁来一道流光,落地一显,原是个金甲金铠的神将,他走到近前,躬身急声道:“佛祖,那猴子推翻了老君的八卦炉,如今,正在与十万天兵天将厮杀哩!”
只见金蝉子豁然起身,走下佛台,立在如来座前,像是在挡去他的路,四目相对,他掷地有声道:“这世间当真无一人可逃脱你的掌心?我却不信!”
“我要与你对赌!”
如来不悲不喜,像是一座亘古都不会动摇的神山,扎根在佛座上,但他一对袍袖却在慢慢涨起,背后袈裟浮现万千金光,佛轮缓缓转动,一双眼睛望着金蝉子。
“啊?”
“赌什么?”
不轻不重,不紧不慢的话语始终不变。
金蝉子神情又恢复了平和,他不再笑,也不再疯癫,更不再狂,他只是道:“就赌赌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没人能逃出你的掌心!”
如来问道:
“你若输了该如何?”
金蝉子直面如来。
“我若输了,便散去千万年道行,永堕轮回,再无超脱之机!”
阿难一脸痛苦。
“师弟不可啊!”
金蝉子置若罔闻,目中如有雷电。
“但你要输了,便需舍弃金身以凡胎ròu_tǐ走下灵山,重入轮回,再感生老病死之苦,爱恨别离之厄!”
妄言“世尊”再入轮回,本是平静之语,却起骇人惊变,天上黑云弥漫,宛若黑海倒悬,黑压压的雷霆像是一座座山岳,那神将早已吓得瘫软在地。
姬神秀也看的眼皮直跳,目瞪口呆。
灵山满天诸佛无不骇然失色。
如来道:“这赌,我接了!”
一瞬间,所有黑云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捏散,一扫而空,西天再现无边霞光。
但同时,就见金蝉子血肉剔透,晶莹如玉的身子慢慢黯淡下来,像是自生机盎然的树木飞快枯老,变得干瘪皱巴,一身生机急剧减少。
难不成,他这是要以身入局,与如来一赌?
诸佛瞧的俱是默然,而后各自垂下眼来,又像是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阿难闭目不言,如同真的成了神像,观音低眉默诵佛号,迦叶拈花而笑。
只剩姬神秀还看着,无言的看着。
血肉如尘化去,筋骨如木腐朽,这千万年苦修方才炼成的金身,而今竟是被他一念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