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的杀令下达之前,她还以为,君无不过是个途经江南的有钱客商。
直到林晟“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身前,她还在想,嚯,这老头跌了好大的跤。
君无,他在外一直沿用化名无公子,为的,就是不让世人知道他姓君。
君,君临天下。
她以为,江月是他的朋友。不是手足,胜却手足。她以为,他绝不会抛下江月。
直到他亲口下令杀他。
“国师江月,滥杀无辜,着赐死。”
天空是灰的,或者根本没有颜色。恭林王府人人都着锦衣华服,五颜六色,名贵上乘。君无也是,他的衣裳向来都是最好的,或锦绣逼人,或暗藏乾坤。只有她,仅仅拥有江月送她的那件素衣。她与他们貌合神离,她怎么也迈不进他们那些权贵当中去。她和江月,都不过是棋子,是被一双双翻云覆雨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局外人。
他就要死了。
林铮毅然跪于堂前:“陛下,此案疑点重重,请陛下三思!”
看来他也是这里不知情的人之一。
洛雁纱一改小女儿姿态,直言上谏:“国师江月,乃是当今道门掌教弟子,修为精深,人品卓绝。道门捍卫人间千载有余,高手如林,宗师辈出,万万不可交恶啊!”
果然有太师之女的风范。
君无拂袖而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站住!”阿青愤然追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急迫地想要杀他?你究竟答应了雪姬什么?你说!”
反手制腕,一气呵成,他强捏住她的脸送到自己嘴边,低语:“你若想救他,就照我说的做。”
阿青哪里肯听,不断挣扎,君无的两只大手却跟钳子一样。
林晟带人靠近,君无像是故意加大音量道:“今晚戌时,你去见他最后一面罢。”
言毕大步离去。
阿青忿恨至极,暗下决心,今晚便去劫狱。
备了可口素食,沐浴更衣,虽以男子面貌示人,仍旧精心打扮了一番,倘若真的发生什么意外,那便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所以她要好好的。
也不必车马相送,去看他,就这样一路缓缓步行前去,就很好。
她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阿月。”
江月睁眼,眉头微皱。
她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这还是她自作主张第一次这么叫他,叫一声又不会死,反正过了今晚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
她麻利摆好盘碟,怯怯递给他一杯酒:“我知道,你们道士是不许喝酒的,但为了我,你能不能破例一次?”
她是想,与他共饮一杯,当做告别。
他凝视她片刻,眼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俯视杯中,神情似有些萧索,但他还是保持着一贯淡泊姿态,举杯服下,一饮而尽。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她凑近悄悄告诉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药酒和匕首。
“两位大哥看守犯人着实辛劳,小弟带了两坛好酒犒劳犒劳二位,还望笑纳。”她尽力挤出一副谄媚的笑,背后紧握着匕首的右手渗出汗来。她想,如若此招不通,便只有硬来了。
果不其然,狱卒推脱道:“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上头有规定,不得收纳酒食钱财。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好,既然如此……
惶惶还未动手,背后的右手便突如其来遭受一击,匕首“咣啷”一声掉在地下,两坛掺了méng_hàn_yào的烈酒也应声碎落、两个狱卒受惊而起,却不是冲她,而是冲向她身后的牢房。
她慌乱回头,却见江月口吐鲜血,面无血色。
“阿月!”她惊慌叫出。
江月艰难喘气:“莫要……莫要杀人。”言毕倒地。
狱卒火速打开牢门,先探鼻息,又摸了脉搏,大吼道:“快去禀报,犯人遇刺身亡!”
“不可能!”她冲上前去,将他的头揽在怀里,手足无措:“不可能,他没死……他没死……”
泪珠连串滴落他脸上,却被狱卒一把推开,指鼻大喝:“说,是谁派你来的?”
阿青跌坐在地,看着他的脸了无生机,就那样躺在囚室肮脏的地上,悲痛欲绝。
恍然想起,临走之前,正是君无派人送了一壶酒,说是为江月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