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方知,这位年方十岁的小皇帝,原本也是个性情刚烈,不屈不折之人。
“北蛮若只行掠夺之事,必不会久踞北都,约定什么划江而治之事。就算这封私信出自格海耳,既不是国书,便是试探。试探朕是否软弱。试探我大萧幸存的臣民是否被吓破了胆。”
萧倾说着说着,思路越来越清晰了。
“丞相昨日看过这封私信,之后提议说要朝议。朕还不以为然。”
她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王项,艰难地弯下腰,隔着拐杖伸出一只手来,神色十分温和依赖。
“丞相请起,臣不便久立,还需臣相搭一把手,不知臣相可愿意?”
王项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去,只见萧倾眉眼间有几分痛色,唇白且干,慌忙站起来扶住了萧倾的手,不住告罪。
萧倾温然一笑,半身的重量靠在王项臂膀之中,接着说:“现在看来,朝议此事十分必要。”
“不如此议一番,今我大萧朝堂岂不让万民耻笑,北蛮得意?只要我大萧同意换人,众卿以为等待大萧的,会是那些受苦的人质吗?”
众臣细细思量,心中转冷。
“几日前,众卿还在为武职空缺的事情烦恼,朕说,这些武将是要随时准备上战场的。所以才有南校场比武授职一事。众卿以为朕是玩笑的吗?”
萧倾扶着王项走了两步,“永萧宫的血与火时时在朕的梦中灼烧朕的双眼,难道诸位爱卿可以心安理得地偏居一隅吗?”
她讽刺地挑了下眉,“众卿不妨想一想,若是北蛮知道萧水以南的都是些吓唬一下就尿裤子的软骨头,会不会兴高采烈地再次南下?到时候,诸卿是要将朕交给蛮夷,还是将你们自己献给这些你们眼中的野蛮民族?”
先前那些大声争辩,认为换人最好的大臣们羞愧难言,脸色通红。
萧倾冷哼一声,“到时候,可还有一位傅眀奕冲入敌阵,救朕于水火?”
王项越发小心地扶着萧倾起来。
也是这时候,他真切感觉到这位小陛下的瘦弱。可这位小陛下的骨头极硬。
“丞相,众卿之心意,朕见识了。朕想,国事还是国办得好。仗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而格海耳必有建国之意。昨日朕也说,私信不必理会。今日还是这个意思。既然太傅在萧水以北受伤,如今那边已经是北蛮的领地。投递国书问询,派遣使臣质问践行协议之事,这些丞相比朕熟悉,自会处理好的。”
王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又见萧倾担忧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悲伤眷恋之意,猝不及防被唬得心头一跳。
“还有被拒在姜州城门之外的大萧流民,丞相可安排妥善安置,国难当头,切不可再叫苦难民众惶惶终日。”
王项不知道该骂那个刺客还是该骂姜州的守将。
紧接着,萧倾又紧握住王项的手臂,忽而声音里竟有几分沉闷哭音。“最重要的是……”
王项心头又是一跳。
“太傅生死不知,朕失左膀,不可再失右臂。丞相,万望保重身体,莫要叫朕担心啊。”
萧倾占了脸和年龄的便宜,把个老谋深算的权臣也给唬得心头动摇了几分。
“都起来吧,朕不能久站,今日便议到此吧。”
萧倾对马洪招招手,终于依依不舍地看着王项,缓慢地松开手,然后在马洪的扶助下久久望着王项带着众臣退出殿外,步行离开的身影。
赵右辰匆匆赶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散场了。
刚才在殿中的事情他都听说了,此刻正要表达一下内心复杂的心情,就看见萧倾带拐跳了两下,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地对明岫道:“甚累,甚累。”
明岫“噗嗤”一笑,赶紧去和马洪换手。
赵右辰清咳一声,引得萧倾正要扑向明岫的身躯僵了一下,瞬间站直。
“赵将军,他们居然要用太傅换人,这怎么可能?”她转头告状,一脸苦恼。
赵右辰也实在绷不住了。
“陛下英明。微臣来禀,那个报信兵已经伏法,但是……实在也没有问出指使的人是谁。”
萧倾眼睛一眯,“你是说,他不是为了那些流民才行刺朕?”
赵右辰谨慎地说:“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正值多事之秋,微臣便想得多了些。”
萧倾想了想,点头道:“赵将军说得极是,考虑周全些也好。”
赵右辰犹豫了一会儿,又道:“陛下,臣还有事单独启奏。”
萧倾于是挥退左右,吩咐明岫和马洪在外等候,这才道:“将军请说。”
“太傅迟迟未归,又传出这样的事情。臣连夜审问那报信兵,深恐有什么遗漏的危险。臣虽想遵太傅之嘱托,时刻不离陛下左右,但禁卫军中也有武职更替,臣认为,整顿军务,守好南华宫亦是刻不容缓之事。臣深恐分身乏术,反而让不轨之人窥得可趁之机,置陛下于险地。”
萧倾觉得这是个问题。
“赵将军以为如何是好?”
赵右辰却笑了。
“是臣一叶障目,之前未仔细看过。太傅果真深谋远虑。”
萧倾奇怪地看着他,又听他道:“陛下看马洪、刘意如何?”
“不错。”萧倾越发迷惑。
赵右辰便又笑了。“若是陛下信得过,这两人需有一人不离陛下左右,陛下安全无虞。”
萧倾一惊,“赵将军……”
赵右辰眼中似有些顽皮之意。“臣斗胆,陛下不妨唤马洪进来。”然后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