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随着人流,沿着廊坊街,簇拥着向澯水河而去。
一路上,遇到在家门前摆了祭祖的供案的,拓跋钟都拉着邀雨上前,让人家在他们额头上摸一道白葭灰,用来驱邪气。没一会儿,两个人的脸上都花了,可笑容却越来越深。
好不容易走到了澯水河畔,邀雨以为总算能喘口气了,谁成想这里人聚得更多!
人群中有不少被圈起来的场子,时不时传出喝彩声。
“他们在干什么?”邀雨伸长了脖子也没看见里面。
钟儿终于发挥了将军府郎君的本事。小胖爪子一招,立刻有一帮仆从上前,为两人分开人群。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最靠近边缘的一个场子。
邀雨这才看清了,场子这一侧放着一口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和香味儿。大锅旁边还站了不少人,正从锅里舀着什么。
场子上还有几个青年,已经tuō_guāng了上衣,有伸有拉地在做热身。
“师傅,你看见了没?”钟儿抬手指着场子另一边,“那边立着的草人。那个就是青鬼,专门下雪灾的恶鬼。冬至砸青鬼,岁岁无灾年。”
“那个又是什么?”邀雨冲大锅努努嘴。什么青鬼红鬼,她只对那香味儿感兴趣。
“辣羊肉汤!里面放了十足的辛料,喝了发出一身汗,冬天就不会被冻死,也有力气砸青鬼。”
“人人都喝?”
“北地牛羊多,冬至几乎家家都会炖上一锅。这场子里炖的羊都是大族和官员们捐的。”
邀雨有些怀疑地看着钟儿,“你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屁孩儿,懂的还不少。”
钟儿嘿嘿一乐,“都是秦舍人教我的。”
邀雨轻声“哦”了一句,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儿,果然看见秦忠志正在不远的地方盯着这边。
虽说拓跋破军同意她带拓跋钟出府,可护卫也派了不少,甚至让秦忠志亲自来盯。
邀雨瞧见离河道更近的地方还有几个场子围了更多的人,就问,“那边的又是什么?”
钟儿边解褡裢边回答,“那是木青鬼,铜青鬼和石青鬼。”
邀雨一脸不解地看着正脱衣服的钟儿,“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钟儿此时已经脱下了右边的袖子,轮着胳膊热身道,“鲜卑贵族的子弟有条不成文的规矩,砸过了青鬼才算成年。我为了今日,已经练了好久了!”
“哦——”邀雨一声阴阳怪气的“哦”,把拓跋钟骚得脸红了。
他们这个场子的是草青鬼,场子里在热身的人也多是十一、二岁的青年人。前面的是木青鬼,铜青鬼和石青鬼。光听这个叫法,就知道定是一个比一个难。
钟儿信誓旦旦地说要成人,却选了个最简单的草人儿,邀雨不臊臊他,还能叫檀邀雨吗?
旁边的一群仆从也都听出了邀雨语气中的意思,不由地都掩嘴偷乐。
钟儿这回连耳朵根儿子都红透了,“笑什么笑!不许笑!再笑每人赏一顿鞭子!”
这段时间看邀雨同自家郎君打闹,这些仆从已经没那么怕邀雨了。
旁边一位仆从凑上前几步,替自家郎君解围道,“鲜卑贵族家的子弟,往往都是在十一、二岁才敢来尝试砸青鬼。檀女郎您别看那砸青鬼的球只有拳头大,却是个实心的石球。
都是从这澯水河里捞起来的。咱家郎君才五岁,若不是继承了拓跋氏族的神力,要扔那么远,还要砸倒青鬼,实无可能。”
邀雨这才注意到地上的石球,点了点头,却依旧道,“你既然要砸,就去砸最难的。要么便再苦练几年,砸这么个草人,也不怕堕了你爹的名声。”
邀雨没有刻意压低讲话的声音,故而这番言论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弄得邀雨不明所以。
正在那熬辣羊汤的胥吏也听到了,此时开口道,“敢问这位是哪家的小郎君前来砸青鬼啊?”
拓跋钟的仆从语中颇带骄傲道,“家主乃是拓跋大将军。”
众人闻言,皆微退施礼。胥吏的口气也和缓许多,“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恕在下失礼了。
只是郎君身边的这位小娘讲话实在有些托大。汝等可知这最难的石青鬼,乃是澯水河边天然天生之石。
相传千年前青鬼祸乱人间,元始天尊亲自将其捉拿,令其跪于澯水河畔千年之久,化而为石。莫说用石球砸,就是几十个力士一起推,也动摇不了它分毫。
即便小郎君神力,再练二十载,也终究徒劳。”
拓跋钟原本也没奢望能砸石青鬼,可这胥吏话里话外地讥讽他,当真让他羞愤不已。
邀雨虽说看不上钟儿,可他既然厚着脸皮叫自己这么久师傅,那就是自己的崽儿。
自己的崽儿,她欺负就是天经地义,别人欺负那就是自不量力。
“二十载不行,那就练三十载。三十载不行,那就练四十载。我的徒弟,断没有将就的道理。我说他行,他就行。”
邀雨说完就从旁边一个青年手里抢了一碗辣羊汤,递给钟儿干脆道,“喝!”
拓跋钟不知道邀雨想干什么,也不敢忤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当下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邀雨见钟儿喝了辣羊汤,就一把拉起他,“跟我来。”说着邀雨就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原本堵在前面的人像是被什么力气推开了一样,硬是在人山人海中露出一条路来让邀雨他们直直走到了石青鬼的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