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的一段时间以后,彭程总算得到的一份新工作,在一家饮料公司,那里有一辆小型的箱货,他每天都坐在箱货的货箱里面,跟一车的饮料堆在一起,一个跟车卸货的搬运工。
这不是个很好的工作,很显然,他每天都穿梭在城市里,在大街小巷间转悠,枯燥得让人想吐。那些个小卖点,还有像小卖店一样小的超市,有时候只卸下两三件货就够了,少得可怜,却多如牛毛。尽管如此,彭程却还是不得不干了这糟心的活儿,谁让他在家里趟了那么久,这让人很失望,连他自己都很失望,他就像一个蹩脚的艺术家,只会一动不动的躺着,等待着欣赏他的有钱人,抽空过来临幸他。
那段时间他几乎什么都不做,不想见陌生人,甚至也不想见任何人,他天天趴在小屋里的床上睡觉,睡得脑袋生疼,趟得他开始胡思乱想,幻想着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弄到钱。
他总是在贝贝快下班的时候稀松着睡眼从迷糊中醒过来。有那么一会儿,他会口干舌燥,身边还总是没有水喝。接着他会打个电话给贝贝,他总是打电话给贝贝,问她这一天的工作怎么样了?累不累呢?她是他唯一的念想了,想起她来,彭程才觉得心里的空旷飘了些粉尘进来,更让他担心的是贝贝兜里剩下的钱一天天的在减少,每天都在少,直到那个工作来了。
搬运工的工作多劳多得,假如玩了命的干的话,大体会赚不少钱,所以彭程即便是不喜欢,心里却还是揣着希望的。像所有靠身体赚钱的兄弟们一样,用命,用健康换钱。夹在那些胳膊上肌肉结实的家伙中间,小伙子显得瘦弱了好多,他总是蹲在角落里,也不说话,好似一个乡友团里的外地人,总会显得格格不入,而且他年轻,特别的年轻。
这种很辛苦的工作,像彭程这样年轻的劳动者少之又少,一起干活的那些人大多有些年岁了,面皮的老化总是先于肌理的,这些人大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成,身体素质却极好,就像老关。他们看起来粗狂豪放,不谙世故,而且抠门。
每一天,彭程都必须跟他天生的腰疼抗争,腰越来越疼,疼得他害怕起来。那真的是个很奇怪的病,只要腰上不吃力,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毛病,但现在,一切都像是场车祸。小伙子站在一个比所有人更为靠前的起点上,瑟瑟缩缩,但这并不像其他工作一样会得到更有价值的经验,坦白说,简直糟糕透了。
从当搬运工的第一天开始到最后一天结束的两个月期间,彭程赶上了一次工费的短途旅游。那真的是个很短的旅游,早上起早出了门,下午五点就返了回来,去临市的一个海岔子里,脱了裤衩子,朝着大海里尿尿,除此之外,那两个月只要不干活,他就只想躺着。在家里躺着,在车里躺着,工友们聚集在一起抽烟吹牛逼,彭程也只想躺着。只有躺着的时候,当他身上的那些个骨头,都一个个平坦的放在床上的时候,他才能稍微的觉得好了一点儿,像是酷刑过后,特别的好了一点儿。
两个月的痛苦经历,让他们两个人又一次细细的品味了生活艰难。彭程在痛苦中反复的犹豫,反复的愤怒,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们当真的选错了,否则为什么就又这样了呢?为什么他们没有像别的相爱的人那样,越来越好呢!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只要他们善良,相爱,就越来越好,有房子住,有家人的祝福,接着能中五百万。为什么他当真也善良了,也爱贝贝了,也踏踏实实的干活了,他却仍没有钱,为什么只有他没有变得更好,而且腰又疼了呢?这一切都让小伙子糊涂了,他激恼恼的看着贝贝,眼前这个让他一次次感动的女人,让他去想念,去谈情说爱,去亲亲我我,他只觉得腰疼得他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两个月之后,他终于还是被腰疼玩靠墙了。尽管他再不想去澡堂子干活了,可现实逼迫着他几乎是只能回到澡堂子,他又被生活给操了,真他妈的窝火。好在这一次彭程并没有彻底回到原点,他坚决不能接受再一次回到那个地方了,那就像在拉过一次的屎上,坐回去再拉一次一样让人恶心,于是他又找了一家相隔两条街的更大点的澡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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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澡堂子的大门脸儿修得像明信片上法国的凯旋门,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贴着灿黄灿黄的金箔。假如没有两个街口外的另一家澡堂子里的经历,彭程大体是不敢登这个门槛儿的,那个小澡堂子给了他资本,让他觉得嘴上的那条疤痕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澡堂子悠闲的工作时间对彭程来说绝对是种挑战。这地方太大了,两个班的人几乎从无交集,他们像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在那些陌生人上班的时候,彭程总是无聊的,漫漫无边的时间让人心慌,无论他还能坚持多久,最后都终将再一次被挑下马来。
那是一一年的十月,彭程被安排到大澡堂子的鞋部里,紧挨着大堂的吧台。他每天都背对着身后的吧台,在一个窝进去的小夹空里,有个蓝色的塑料蹬,面前是一排排镶着金边的方格子,只要稍稍的一抬头,他就能看见大堂里金光闪闪的水晶吊灯,想油画一样丰富的壁纸和同样金碧辉煌的地砖。大姨总是把地擦得曾明瓦亮的,像是一脚踩下去,便会掉进金子堆里一样。
和大堂的金碧辉煌相比,彭程又过起了两个人刚刚认识时那种贫穷的,心却黏在一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