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说话。”辛郁的语气冰冷,不掺杂任何情绪。
齐文鸢一怔,膝盖缓缓离开冰凉的地面。睁着亮晶晶的眸子,直视着辛郁的眼睛。
辛郁的眼睛深邃,清澈不见底,像是一汪清泉,映出她的影子。
“王爷,飞逸国虽然兵强马壮,但地域不占优势。比之陈朝,犹如沙子比之沙漠。而果亲王,好高骛远,一向自以为是,终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齐文鸢抬眸,一字一句的解释着。见辛郁僵着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触动。她忙提高了音调,继续说道:“若是高凉郡答应与飞逸国结盟,免不了受到牵连,请王爷三思啊。”
话毕,她的头深垂下来,看着裙裾下露出的鞋尖,忐忑的等待答案的最终揭晓。
辛郁眨动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文鸢,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齐文鸢如瀑的发上,带着种淡薄的光辉。
眼前的少女,果真如他所料,世所罕见。方才她说的话,句句合情合理。他与果亲王未曾打过交道,但一些道听途说的口碑,他已知果亲王的谋反计划不能成功。
果亲王确实好高骛远,一心求成。或许,亦是因为这一点,他虽得先皇宠爱,但最后皇位却旁落。逸国的计划,他一开始就从未想过答应。额外的邀请齐文鸢过来,不过是他的计谋。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齐文鸢,若有第二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再错失。
辛郁用手轻揉着眉心,脸色冷下来,“你若想本王答应不与飞逸国结盟。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
他的手指微曲,握着茶几上微热的茶盏,语气里丧失了一贯的自信。为了留住她,他不得不使出旁的手段来。
闻话,齐文鸢的身子一僵,暗叹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有的事情。她以前躲不过。现在更躲不过。
她静默的咬着唇角,有几滴清泪顺着脸颊划下来。然后,转眸望了望窗外碧蓝色的天空。一字一顿的道:“王爷,民女答应便是。”若是她的牺牲,能换来整个陈朝的安宁,她牺牲便是。
辛郁万万想不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应允下来。当下,他的心中一惊。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齐文鸢,“你确定?”以她的冰雪聪明,他要她答应的是什么事,她不会不知。
齐文鸢沉默着点了点头。阳光照在她的面上。长长的睫毛,在光里一上一下的动着。沉黑的剪影,落在眼眶之下。
战机瞬息万变。容不得她犹豫。飞逸国的使臣,一日不离开高凉。她就一日放不下心。
屋内一片静默,半晌,辛郁幽幽的吐出一句话,“你先下去。”
走出殿外,天气晴朗,万物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宛若有温度一般。
清月急切的迎了上来,拉着她的手,满脸关切的问她,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她摇头,挤出一个自然的笑来,舒朗的道,很顺利。从她接到辛郁书信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然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有让他得偿所愿,一切才能回归正轨。
却要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头不由疑虑,莫非少主果真采纳了他的建议,一物换一物。他有些错愕,额头上的汗珠,细密的覆盖了一层。
那时候,飞逸国使臣来高凉寻求同盟的时候,他的意思同样是拒绝。
谋反风险大不说,搞不好,连高凉的寸土,亦会被夺了去。这般不合算的交易,他家少主自是不会拒绝的。但瞥见少主黯然神伤的表情,他忽然心生一计,俯在少主的耳畔耳语一番。
少主的心事,他最懂得。他的计谋,其实是不合君子之道的,但有时候,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果不其然,少主皱着眉头,沉吟了半晌,沉默着点了点头。
事情按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齐文鸢一如他猜测的那般,连眼睛都没眨,就答允了前往高凉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少主能和齐文鸢重聚,忧的却是在齐文鸢的心中,孟君浩的分量总是重些。
他微微叹了口气,望了眼花池中葱翠的松竹。转过身,抬脚进了殿中。
辛郁正伏在案上,神情冷峻。两道英眉紧紧蹙在一起,似是满腹心事。
他的心中一凛,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少主,飞逸国的使臣要不要……”
他斟酌着言辞,观察着自家少主的脸色变化,心中忐忑不已。从齐文鸢方才的表情上,他判断出来,自家少主已经谈好了条件。所以,飞逸国的使臣,如今,留不留下都是一样的。
“随意找个借口,让他走。”辛郁冷着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飞逸国的使臣,原本就是个噱头。
“是,少主。小的这就着手去办。”却要偷眼瞧着辛郁,恭恭敬敬的垂下头。
辛郁重重的点点头,眉眼冷漠,望着雕花的屏风,“仔细着,别走漏了风声。”
却要一脸恭敬的退了下去,偌大的养心殿中,只剩的辛郁一人。他懒懒的从榻上起来,重新拿起刚才翻看的书,看着上面墨色的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诗经》里的句子,永远温暖而美好。
辛郁的一颗心脏,却沉下去,像是坠入最深的谷底。目的得逞之后,他并没有该有的快感。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歉疚,又似是自责。但不管怎样,这一次,他都不会再放手。
这般想着,他转过身,抬眼看着窗外的松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