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川】
从记事起,我便住在幽深的祈天宫中。
灵火、神幡、灰衣的祭司与巫祝,几乎成了回首幼时唯一的印象。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后,大祭司告诉我,她在生我的时候便过世了。父皇他,一月也才见我一次,唯有湄姐会记得来看我,但祈天宫是祭司们的住所,她也不能常来。
我幼时多病,一年的时间,倒有大半是卧病在床,其实也不必太多人来陪伴,只是觉得,很孤单。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帝王家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没有历这一番孤独,怎么担后来的重负?
三岁时,我见到了少祭司的女儿,她才那么小的一点,两只大眼却像最清澈的流水一般波光潋滟,似乎要将人心照彻。
有巫祝告诉我,她是祈天宫这一辈的嫡长女,她将来,自是要嫁与我的。
大祭司对她的管教更严厉,斥骂责罚均是常事,偏偏她还百般顽皮,胆大到同大祭司顶嘴——好可爱的孩子。
不久后,她随父母离开了祈天宫,过了几年,我亦搬出了祈天宫。
我们只知道,不久以后就传来了少祭司逝世的消息,而那丫头,作为祈天宫的嫡长女,传说中的神女转世,将来大祭司之位的承袭者,竟然就这么不知所踪。
但她终究还是回来了,冰冷、孤寂,除了那一双仍旧水波流转的眸子,几乎找不到一点同幼时一样的地方了——不,连那原本温和如水的一双眸子,都像寒潭坚冰一般,冷到彻骨。
不过相处得久了,也不难发觉,她还是她,只是更会将事情藏在心里了。
可她不知道,她在醒着的时候藏得有多深,陷入了梦中时就显得多么无助。记不清有多少次被她恐惧的呓语惊醒,总会将她柔弱冰凉的身子揽进怀里,直到她再次安稳地睡去,虽然她那时唤的人。并不是我。
但我知道,终有一日会是的,我会等着那一日。
【商寒林】
新婚之夜,他没有碰我。
不必说什么尊重与否,以祈天宫惯来的行事。族人是没有权利要求自己的心意得到尊重的。
祖姑姑就是这样被嫁与了自己不喜欢的人,我隐约听闻,在她做太子妃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灵力是被她的父亲封住的,那时候的她不过是个柔弱女子,她被囚禁在那里,她得诞下皇嗣,就算不喜欢也得那样去做。
所以我知道,如果大祭司真有那个打算,就算是绑了我。给我下药,也要让我与他洞房,再不会问一问我的意思,祖姑姑的命运,也会是我的命运。
可是并没有,所以我明白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我们得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我得担着这个虚名,做一个最贤良的好妻子。最后像祖姑姑一样,一柄匕首自尽在皇陵,这才算是解脱。
我不在意,这样其实也很好。因为我的心早已经死了,结成了坚冰,化成了顽石。
可是他说,他喜欢我。
他是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他那时候不知道。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所以,我很讨厌或者说害怕这句话。
那时候我并不喜欢他,我也没有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他。
缘分,其实真的很难说罢。
他终于让我变回了从前那个有些柔弱、有些调皮的女孩子,我们其实很像很像,还有灵力的缘故,玉灵生而有清正之力,与他相处,让我觉得很安心。
那时的话,是为了故意伤他,但也是实话。
他是灵族,我怀有足以与灵族比肩的灵力,我们刚开始能够觉得互相亲近,本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虽然到了后来,早已不仅仅是因为这些。
我也从没想过,我们竟然真有一日做了夫妻,还有了孩子,原来我也可以像世间最平凡的女子一样,做一个妻子,做一个母亲。
我真的比祈天宫所有人都活得无憾。
【温空冥】
暗中护送她回京的一路上,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将那些事情与她说清,是不是还有一次改变的机会?
那个一路随行而来的灵族不敢出手伤她,只要能够让她定下灵契,我自然有办法带她前往玄铁林。
虽然那里阴郁幽森,师妹不会喜欢,但能够护着她,这就足够了。
只是过去的十余年相伴,数不清的日夜,却终究换不得她一句承诺,换不得她定下灵契。
或许她的心里只是将我当作了兄长,或许我也只是将她当作了一个处处需要照顾的妹妹,谁也说不清。
我看着她被父母抛下,看着师父为了护她赴死,看着她彻夜端坐窗下学那些仪礼权谋,却终究是无能为力。
在我没有陪在她身边那三年里,她已经变了太多,所以许多事情,更不可能了——这一点,早该看清。
我曾三次希望她定下灵契,她却三次要将灵契定在旁人身上。
渡出命魂,即是放弃轮回,没有来世,没有反悔的机会——师妹已经做出了选择,或许在她自己都没有明白的时候,她就告诉了我们,她心里真正在意的是谁。
这一切已经同原本的设计差了太多,越搅越乱,仿佛一盘散乱白沙,再看不出原本的命相。
那么,只能由我先放手,既然亲手将她推到了别人的怀里,我只能选择放手。
搅得混乱不堪的命运,只能由一个又一个人的退出而重新变得明了,被命缘纠缠得看不到希望的人,也能够因此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