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快醒醒吧!再不醒过来,这院子都要乱了套了!姑娘?姑娘?您别睡了!姑娘!!”
一双手猛地把沈姝从床上拉起来,她睁开眼便看见一个绿衣丫鬟,正鼓着腮帮子,气嘟嘟的看着自己。
“绿桃?”
沈姝好似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塞满了什么,可她却又辨不清那些都是什么,就连眼前的丫鬟,看着都好像陌生了些。
被她唤作绿桃的丫头,见沈姝这副神色,撇了撇嘴。
“姑娘,您就别再装了,大夫都跟太太说了,您在佛堂跌这一跤没有大碍,最多歇个半日就没事,绝对、绝对不会失忆!春英带话过来,太太让您醒后,就抄五十遍《女诫》,禁足三天,要不然那些话本子全都没收!”
绿桃说着,二话不说搀起沈姝就往外头走。
“抄书之前,您先说说院子里那些东西要怎么处置?厨房来人催好几道,您要是再不示下,咱们院子可就要生生毁了,太太若是知道您和三少爷这么胡闹,肯定会再禁您足的!”
绿桃的嗓门敞亮,每多说一个字,沈姝的太阳穴就突突跳一回。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就地晕死过去求个解脱——
就见绣着缠枝海棠纹的帘子被绿桃一挑,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扑面而来!
“呕……”
沈姝本就头晕眼花,再闻见这股味道,直接干呕出声。
然而,下一瞬——
“咕咕……咕咕……咕咕……”
“嘎……嘎……嘎……嘎……”
“咯咯……咯咯……咯咯……”
“啾……啾……啾……啾……”
“喵呜……喵呜……喵呜……”
腥臭味夹杂着一些禽畜的叫声,让沈姝求生欲极强的推开绿桃的手。
她闭目、扶墙、虚脱无力控诉:“你们几个趁我睡着在院子里都干了什么……我平日真是太惯着你们了……”
这句话,就像三伏天点燃了炮仗——
“姑娘!!!这些斗鸡、鸭、鸽子、鸟,可全是您让逮来院子里的,它们拉得到处都是,把咱们香喷喷的桃花斋,生生给糟蹋成了农庄!我们好不容易把它们逮笼子里,您要是再不说怎么处置,奴婢可都让人送厨房里了!”
沈姝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登时醒过神来。
她转头看去,院子角落里,桃花树下正放着几只笼子——
有黑青的斗鸡、灰扑扑的鸭子、白鸽、红羽的雀儿……还有在笼外虎视眈眈盯着它们的猫……
这一幕,就像有人打开了某个机关,让沈姝的脑中,陡然跳出一个画面。
仿佛是梦里的画面!
沈姝踉跄着走向最中间的笼子,停下脚步。
笼子里有一只白鸽。
那鸽子全身雪白,正歪着头看着她,赤红的双眼,犹如一颗顶好的宝石。
它朝沈姝“咕咕”叫着,是那样的鲜活。
鲜活到——让沈姝忍不住打开笼子,一把将它抓在了手里!
温热,活的。
沈姝心里一颤,用力擦了擦鸽子的眉心——
她一把将鸽子递到绿桃眼前:“你看看,它眉心,是什么颜色,有什么东西没?”
绿桃瞪圆了眼睛。
“您点名要的白鸽,它眉心当然是白色的,通体纯白,厨房洗干净送来的呀。”
听见这话,沈姝只觉得心里一酸。
“哇——”的一声,她抱着白鸽就哭了起来!
那哭声,好似夹杂着无尽的苦楚,又仿佛是得了什么丢失很久的宝贝,任谁听了都会禁不住红了眼眶。
沈姝哭的脑门发胀。
她越哭,脑子里便源源不断的,冒出许多这院子里的梦境画面。
在梦里,也是这样的春日,她犯了错被母亲罚跪佛堂,却不小心跌了一跤磕破了头,醒来就发现自己能看见将死的活物,还剩下多少阳寿。
若活物剩一日阳寿,它们的眉心便有一道花瓣状的香灰印。
若还剩两日,就是两道。
还剩三日,就是三道。
倘若,不足一日,那一道香灰印便是残缺的。
怀里这只鸽子,是她跪佛堂之前,和三哥打赌要杀的。
被梦里的她醒后看见时,白鸽的眉心,有半个指甲片大小的香灰印。
就意味着只剩一个时辰的阳寿。
梦里的她,似还不知这其中的缘故,津津有味的吃了一盅鸽子汤。
苦命的鸽子啊!
沈姝说不清为什么,身体似是在感念梦里鸽子悲惨的命运,连心都莫名堵得难受,只想为它好好的、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绿桃被沈姝突如其来的大哭,给彻底哭傻了眼。
从小到大,自家姑娘的眼泪跟金豆子似得,除了被老爷罚时会装一装,挤几滴泪“求生”以外,可是从来都不哭的!
难不成……姑娘又看了什么新的话本子,刚醒过来就想扮一扮那些折子戏里苦大仇深的“青衣”?
这鸽子……定然就是话本子里的负心人!
这么想着,绿桃义愤填膺地道:“姑娘,这鸽子竟敢如此伤您的心,我立刻就去把它送厨房!拔毛!放血!等它活活疼咽了气,再把它炖个稀巴烂喂狗,您看怎么样?!”
沈姝闻言,将鸽子护得更紧。
“不许炖,我不许这鸽子死!”
绿桃瞬间明白了——
这鸽子不是负心人,也许是话本子里和“青衣”一往情深的公子!
姑娘扮的“青衣”这般哭泣,定是有人要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