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查胡手里捧着一大堆东西,兴冲冲地跑进屋里,“母亲,这些全是陛下赏赐的东西。你看,这些精致的衣料都是从东大陆运来的,色彩真鲜艳!可以给母亲做几件漂亮的衣装,还有这些精细的粮食……”
可惜屋内的人始终不动于衷,对查胡滔滔不绝的喜悦之声听而不闻。她正忙着手中的活计,用兽皮制作一只水囊,就是萨瓦敕人在行军时随身携带的那种大水囊。
仅从背影也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位典型的萨瓦敕雌性。衣装简洁,腰背挺直,浓密的棕色发丝被缚成了三束,前面较短的两束垂在脸颊两侧,较长的那一束则落在后背上,发梢修剪得十分平整,这是萨瓦敕雌性最常见的装扮。年轻的雌性普遍会把刘海也修剪得很平整,但成为母亲后的雌性一般是不蓄刘海的。除了彩石-兽牙项链和束发的发带之外,萨瓦敕族的雌性通常不会佩戴多余的发饰,以免妨碍战斗。但她们总会一丝不苟地把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这大概是她们作为战斗民族的雌性有别于雄性的温柔的一面吧。她的皮靴外侧别着一把小匕首,这种匕首通常是在捕猎时用于分割猎物的皮毛,或是在烧烤时剔骨切肉用的,在真正的战斗中则极少会用到。和所有的萨瓦敕战士一样,她也穿着方便活动的装束,随时都在为上战场而准备着。
没错,查胡的母亲现在的确是一名萨瓦敕战士,而查胡则是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的半血子。他们母子正是十年前被东大陆第二大国努兰德的使者——诺罗·金格勒送到西大陆来的。
虽说萨瓦敕人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迁离了东大陆,但由于当时处于战乱年代,纵然有少数人不幸被冲散,远离了族群也不足为奇。而查胡母亲的先辈,正是那些不幸被战乱冲散,而不得不留在东大陆的几个家族之一。当年那些没能及时逃离东大陆的萨瓦敕人,后来几乎都沦落成了莱佩濂人的奴隶。所以,在那种情形之下,查胡有个莱佩濂贵族身份的父亲,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正由于查胡是在不被期待的情况下出生的,所以他的身份始终非常尴尬。
说起查胡,其实他曾经是个挺可怜的孩子。父亲虽是贵族,母亲却只是个奴隶,所以他在东大陆过的是什么日子便可想而知了。查胡之所以长成如今这副连母亲都不禁感到遗憾的孱弱模样,完全是由于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时常受欺凌所导致的。不过,自从十年前突然被诺罗·金格勒送到西大陆之后,萨瓦敕王还不曾为难过他们。如今不仅吃穿不愁,还有了一套完全属于他们母子的可称为是家的房子。所以,查胡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时刻害怕失去,处处小心翼翼,简直就像是患上了被害妄想症。
萨瓦敕人的社会结构和家庭模式,都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大相径庭,并且没有任何性别上的地位差异。在东大陆,家庭模式基本都是由夫妻与孩子共同构成的,主要以雄性为生活核心,有些大家族的家庭则十分庞大,其中还涉及到了各种复杂的附属或利益关系。但在西大陆,萨瓦敕人并没有婚姻这种利益绑定的组合形式,伴侣们的聚散离合全凭个人意愿,雌性与雄性有着同等的地位。所以,在孩子未成年之前的家庭核心大多以母亲为主,小孩子们通常会跟母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除非特殊情况。虽然孩子们成年之后亦可自行选择去留,但像查胡这样快三十岁了还跟母亲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萨瓦敕人也不少。
“母亲……”查胡又试着唤了一声,他知道母亲不太高兴,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声调。
这时,他母亲突然起身走了过来,不言不语地夺过查胡手中抱着的那堆东西,毫不犹豫地全部丢到了门外。随后,她回头深深地望着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查胡,疾言厉色地说道:“我不需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要是想让我高兴,就学会抬头挺胸地走路,像个勇士一样跨上猎犸去战斗,然后再把陛下奖励的勇士酬金捧到我面前,那时我自然会为你感到骄傲。”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便不再理会查胡了,又默默地回到刚才的椅子上,继续完成先前的活计。查胡暗自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走到门口,拾起撒落一地的精致衣料和那袋精细的粮食,轻手轻脚地走回屋里,又将它们堆放在了墙角。随后他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母亲那不动于衷的背影,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查胡心里自然明白,母亲其实并不是讨厌他,只是对他感到有些失望罢了。他依稀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是如何爱护他的,但他真的没办法像个萨瓦敕人那样去战斗。他害怕挨饿、害怕受冻、害怕疼痛、害怕死亡,更担心自己死了以后,年纪渐大的母亲再也无人陪伴……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好好地活着。
从母亲屋里出来之后,查胡正打算往自己的房间走,却发现院墙边赫然多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他不禁吓了大一跳,赶紧深深地吸了口气,力图稳住那颗狂乱跳动的心脏。随后,他又悄悄地将颤抖不止的双拳藏在袖子里,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小声而冷淡地问道:“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堂弟,许久不见……”来人语气冷漠、神态傲然,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深色斗篷,正是不久前刚从萨瓦敕王宫走出来的努兰德使者——诺罗·金格勒。
“最、最好永远也别见!”查胡心里其实害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