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骨碌碌的车辙声静止在江府门前,车夫掀开帘子,一身素白衣裙的长公主从车上跳下来,迈步就往门里走。早有门前的士兵报告给了公孙扬,出来迎接时,瞧见她身后提着药箱的柳舒澜,转了转眼珠,“长公主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不知公主前来江府,所谓何事?”
“本宫来做什么还要跟你报备吗?”李攸璇脸色冷若寒霜。公孙扬心里摸不着底,“臣不敢。敢问公主可有皇上手谕?臣奉皇上的命令看管江府,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所以……”
“混账!”李攸璇竖起眉毛,“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弄清自己身份再来跟本宫说话!”言罢不再跟他罗嗦,拂袖进府了。公孙扬脸上青一片白一片,到底不敢得罪,朝边上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便悄悄跟了进去。
长公主径直进了江令农所在的病阁,见了江衍逢等人,当下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还是柳舒澜问候了他们几句,转进内室给江令农看病。江衍逢跟进去,站在帐外,卷着袖子擦汗,虽然已经不抱希望,但当柳舒澜摇头出来的时候,脚步仍一跌,脸色悲哀。李攸璇一直坐在外厅,不置一词。柳舒澜掀帘出来言说相爷要见她一面,这才提了提袖子,面无表情进了内室。
帐子里伸出一只苍老的手,在空气中寻摸着,像一根无处着陆的浮木,长公主冷眼瞧着,动也未动,柳舒澜忙过去接住,“相爷,长公主来看您了。”说完悄悄拉了拉长公主的衣袖,把她往床前带了一小步。
那只手手攥得很紧,上面枯筋突错,如他纵经过的年岁。睁开了眼睛,看向李攸璇,嘴巴张了张,似有话说。长公主始终无动于衷,江相又闭了口,移目看向柳舒澜,“玉姝哪”
“玉姝小姐现在宫里,皇上留她陪着说话呢。”
他哦了一声,又问,“这丫头,没闯什么祸吧?”
“没有。玉姝小姐一切安好,丞相请放心。”
“好,好。那……”
柳舒澜绽出个笑容,知道他要问什么,“江丞相安心便是,皇上不会为难江府了,今个我们来,就是皇上特意嘱咐的。”
“是么。”他的脸上不见释怀,只有无尽的苦涩,昏着迷迷糊糊了一阵,又问,“太皇太后的丧礼置办得怎么样了?”
“太皇太后的丧礼由高大人一手操办,一切井井有条,皇上下令以最隆重的礼仪安葬,举国同悼,丞相不必挂心。”
“好,好。”长公主突然拂袖离开内室,柳舒澜劝止不及,有些难过得看向江令农,看到那满脸的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就让了江衍逢等人过来,听他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的。自己避去外面,找到立在廊间的长公主,叹了口气,“公主,您好歹去看一眼吧,他这个年纪,其实也有很多无奈。”
“哼,无奈?”李攸璇回过头来,“要不是他从中作梗,把烨儿的嫡系都赶出京师,烨儿就不会从千里之外往回赶,连皇奶奶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本宫让他死时没那么凄凉,也算是对得起他了,要不是因为玉姝,本宫才懒得踏进这里!”
“那就请长公主离开,我们江家就算败了,也不会受人侮辱!”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拐杖声,江家兄弟拥着满头银发的江老夫人踏进门来,满脸怒容地快步下阶,拐杖捣得路面梆梆响。外面的公孙扬等人惧于龙头拐杖的威势,丝毫不敢阻拦。柳舒澜吃了一惊,赶紧拘身拜见,江老夫人打她们身前经过,步履稍停,侧视着边上的李攸璇,“长公主好大的气性!”
李攸璇咬了咬唇,出于礼数上前拜见,“见过皇姑奶奶。”
“民妇承受不起!”江老夫人敲了敲地上的青砖,气冲冲地进了屋子。长公主又羞又窘地僵在原地,到底不敢跟这位盛宗时代的大长公主翻脸,敛了敛脾气跟进了内室。
江家五子除了江衍通因路远未能赶回外,今已全部聚齐,加上孙辈宇随、宇隆等人,总共三十余人,皆跪在床前,悬心等待。江令农早就不省人事,经太医诊断无力回天,满堂众人皆哭,谁知他临终前突然又清醒了过来,拉着夫人的手,嘴里呃呃有声,江老夫人镇定地反握,侧耳倾听他的话。完了直起身来,拍拍他的胸口,“老头子放心,有我在一日,谁也不敢动江家一丝一毫!”她的话似说给李攸璇听的,长公主敛了敛眉,偏开了头。
“你前头安心走便是,几个娃就交给我了,记得不要走太快,来年老婆子一定撵上你!”
“不……不……”江相的胡子抖颤,嘴里含混不清,不知在喁些什么。眼睛睁得像夜珠,团着一簇不肯熄灭的微光,仿佛将尽未尽的烛火。老夫人心头一凛,手中的拐杖砰得一声摔到了地上。江衍逢连忙爬到床前来,“父亲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儿子一定照办!”发现他面色僵硬,鼻息中早已没了生气,大惊失色,“父亲!!”
“老爷归天了!”齐管家的宣布将整个江府带入了前所未有的悲戚之中。黎明时分,江令农的死讯借由长公主带回了皇宫。不久后公孙扬带着人进府致哀,急怒攻心的江家人拔剑要取他性命,反被昔日的属下扼在地上,动弹不得,气得破口大骂。公孙扬不怒反笑,从袖中掏出明黄的圣旨,当场宣读了江令农的死后殊荣。对这无意义的追封,江家兄弟心里凉了个通透,跪在地上敢怒不敢言。老夫人听罢圣旨,将那只干枯的手塞进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