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真怕她又闹出什么乱子!”江后忽然叹道,手掌呈半月形撑在侧脸,拇指在腮上按出了一个美人窝,其余四指在眉梢一下一下轻轻点着,表情凝思在某个念间,神色似空非空,眼睛似看非看。
燕娘知道,那是她担心时的惯常表现,不由问道:“太皇太后所虑何故?”
江后指尖上的动作停下来,臂弯仍然耽在玉榻扶手上撑着脸颊,另一端捏着那信封,看了又看,冷清的目光里生出无奈:“她既然想要回来,就会想尽办法回来,写信来磨哀家还算好的,怕只怕,她又闹一出让哀家不得不接她回来的戏码!”
陈越的信总是在杜庞之后发出,却往往比他先一刻传到江后手中。与杜庞的饮食起居记录不同,他传来的是李攸烨这一路的见闻和作为。李攸烨顶着一个江家少爷的身份和顺阳县的官吏打交道,并与一个来历不明的花魁日夜混在一起,后者虽经陈越那半文盲极其小心地润色,轻描淡写地提了提,但却比前者更加引起江后的注意。
那花魁似乎有纠缠烨儿的意思,难道她会觉察不出?她这是非要闹到人尽皆知,让她不得不撵她回来么?
“呃,这……”燕娘嘴巴一僵,暗忖,太皇太后还真是英明,李攸烨那样的性子,只要认准了一样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指不定她在“洒泪”的时候,私底下还留着一手呢。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回来合适吗?”燕娘心中还有疑虑。
“不合适,但拘在身边,总是放心些!”另一件事李攸烨做得何尝不招摇,和官吏打交道,不管她是有意无意,总有被人认出来的风险,与其把人放在外面惹自己头疼,不如掩在身边,还少些折腾。江后略松眉心,被迫做了决定,一瞬间似乎感觉自己真的老了,在玩闹的孙儿面前,竟越来越习惯妥协。
燕娘掩嘴轻笑:“是啊,皇上顽皮的很呢,有半年没见着了,不知道长个子了没有?”说着,语调渐渐放缓,末了竟是极轻的一个“唉”字!
瞥了眼那眸光温柔的人,忍不住问:“皇上要是回来,这权姑娘和凝姑娘该怎么安置才是?”
似被戳中了心事,江后神色又端了起来,身子倾向玉榻另一侧,手腕托在鬓前,语气中掺杂着说不清是疲乏还是漫不经心的意味:“看烨儿的意思倒是属意上官凝了,至于权洛颖那里,哀家打算收她做干孙女,保她后半生无虞,算是给陈荞墨一个交代!”
燕娘不再多言。
……
“捷报——”
这几天,京城百姓听到的最令人振奋的消息,莫过于上官景赫平叛连续取得胜利。今日早朝刚过,一队传令官便沿路高喊大捷,策马直奔皇宫,将官景赫率兵包围燕京的消息,递到新皇面前。
而此时,已是江后得知消息的第二日。
李攸熔象征性地把捷报看过,便着人送入慈和宫,江后嘱意传阅百官,百官莫不欢欣鼓舞,一吐几个月来的沉郁之气。在感叹太皇太后英明决断的同时,各部已经开始忙中有序地准备善后事宜。
与此同时,一大批朝臣都稳妥了思绪,好整以暇地翘首以待,接下来太皇太后会如何处置燕王?
毕竟是亲儿子,虎毒还不食子呢!
这也说不准,大位之争,哪有什么母子兄弟情分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轻则除国,贬为庶民,重则抄家,灭族!
无论如何,盛宗这一脉就只剩当今皇上了!
可不是么!
朝臣的议论不绝于耳,在李攸熔身边当差的一干人等皆喜形于色,燕王一除,他们的新皇帝位就更加稳固,怎么能不欢喜雀跃。只是看新皇的神情,似乎并不怎么欢快,贴身总管张鹤人忍不住问道:“皇上,燕国瓦解就在眼前,您为何还要忧虑?”
“你如何懂得,燕王一旦没了,谁来钳制上官景赫?”李攸熔坐在御案前,拳头往那传回来的捷报上一按,起身,绕过御案,踱到墙壁上悬的地图跟前,目光锁定在蒙古境内:“还有那单伦尊,目前打到哪里了,尚不清楚,总之,朕不放心他!”
“这……上头不是还有太皇太后顶着么?”
“就是因为有太皇太后顶着,朕现在完全是一个傀儡皇帝,处处受人钳制,朕现在也弄不清楚太皇太后究竟何意?”李攸熔沉郁道,随后回过头来:“鹤人,你服侍朕这么多年了,算是和朕从小一起长大的,现在朕也只能跟你谈谈心思。朕不妨告诉你,朕现在最忧心的不是燕王,而是,太皇太后啊!”
“您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还怕她会对您不利吗?”
“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谁能抵住诱惑?”李攸熔握了握拳。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太皇太后要是想要争权,在先帝年幼的时候,早就争了,何必迟疑到现在?”那张鹤人也是个略懂形势的。
“谁说不是呢,这也是朕迄今为止,最不解的地方!”
“皇上,您或许把事情想得太坏了,依奴才看,太皇太后费这么大心思,镇压燕王,真是有心护您的!”
“呵,你哪里知道,倘若今天换了烨儿在这个位置,这一切便在情理之中,但是朕,在她心中的分量不够啊!”
“不管够不够的,反正您都是她唯一的嫡孙了,皇上如果还有疑虑,何不去探探她的口风?不如这样……”张鹤人眼珠子一转,凑上前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李攸熔眉头越皱越紧,又听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