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子勤,你有心为国,本督不会拿此等边枝末节计较与你。琼州一地,你好生看顾,造福于民,切勿以一己之私,败了这难得的清净之地。若还需本督帮持的地方,也尽管道来。”
想到不久之后几十万两雪花银送入皇帝内帑,崇祯皇帝可能激动的样子,熊文灿就心情大好,也不管这种方式有可能让两广今后下不了台,对赵有恒的态度也变得越加温和起来。
“学生惭愧……不过,琼州之困并非地贫物乏,乃是人丁流散,良田荒废。故请恩师考虑先前学生请徙东南流民实琼一事。新民安置屯垦,可由官府按律管束,本地士绅捐纳接济,必不耗朝廷一分一文!”
见对方对着自己在使官场惯用的“明责暗赞”的套路,赵有恒的头深深埋在地上,咬着牙说出了自己一直没敢再提的想法。
他曾问了妻弟刘耀禹,琼州若要大兴,需要什么,结果刘耀禹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个字“人”。琼州目前这个摊子,南海商号竭尽所能也不可能全盘把当地士绅手里把持的劳力给“榨”出来,唯一的方法,就是引入更多的人口,流民也罢,贬谪也好,总之琼州从没有如此迫切地对劳动力产生了饥渴感。
其实不光是赵有恒,吃了甜头的琼州府地方州县的地方官,也破天荒地在考虑如何给自己的地界弄出更多的“产出”,一时之间,“以工代赈”为名的乞丐安置居然被琼州各地县衙从故纸堆里翻出来,“颇为好心”地和当地士绅联合,可劲的到处找人。
但迁民事关朝廷大事,哪怕流民遍地,也没有任何地方官胆敢私自做出什么官方的流民迁置的决定,他赵有恒就更别说了。
“这琼州,倒不缺一个好官,然身子骨还是弱了,地广人稀,诸业难兴,若有广州府半数之人户,怕是不亚于那苏沪之地……去年你所献南洋米夷解热秘药,下人所用,果有奇效。岭南两广之地毒瘴横行,应多备之。另外,朝廷兵部对米夷铳炮多有佳誉,然历年澳门所入甚少,你须着人于南洋留意一二……”熊文灿说完,摸着胡须就起身离开,装着在庭院里独自赏花观景去了。
赵有恒心里一凛,终于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还偷偷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
随后几日,熊文灿颇有兴致地由赵有恒的陪伴着在琼山县周遭微服私访,虽没有明言赞许,但从表情上看,显然对琼山县这些年的民生改观颇为欣慰。尤其是当听到当地市井街坊百姓对自己这个两广总督也一口一个“朝廷忠贤”的评价,更是笑眯了眼。
在琼州府的视察足足持续大半个月,并拜访了若干本地官宦世家,得到的反馈都是赵有恒很会做官,留在琼州是人心所向。熊文灿大感欣慰的同时,也暗暗拿定了主意。在离开琼州的当夜,熊文灿在行辕里开始给崇祯皇帝写奏折。
他直觉觉得琼州一地的兴起绝不是偶然,但背后的因果他又暂时不愿意去触碰,尤其是几年前上一任两广总督王尊德屈辱暴亡的事。而“南洋外夷隐患”华美国四下张扬又刻意远离大明的态度,也让他总有一种难以下嘴的感觉。
总体来说,借着“无利不起早”的华美国,琼州这些年的成绩很是给自己长了脸,崇祯皇帝没事就会下旨夸上自己几句,自己所要面对的嫉妒不会比赵有恒“芝麻绿豆”大的知府小。
不久前崇祯皇帝再次打算让自己出任内地总督专力平贼,而自己以一篇《五难四不可》的奇文推脱的同时又让皇帝大为赞赏。看来自己就算再不情愿去内地,在两广总督任上也待不了多少年了,这大明的东南半壁终究还是要有人真心看顾一下的……
打定心思,自然下笔如有神。
“请实琼屯垦以解辽事疏:
臣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广东、广西,巡抚广东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熊文灿叩首启奏。为抚灾民、实琼州、丰两广、图定南海、以利平贼破虏求天下太平事。
窃以为国之要事,莫出积储。内朝支给,外廷用度,俱由此出。是故先有文景累钱朽贯,后有卫霍破奴扬威。今东虏猖獗,流贼群起,臣虽在极南,闻之亦忧。
臣每思之,非官军不如贼虏,汉儿不如胡骑,实饷缺则兵无勇志,粮乏则军少战心也。漕输南粮以供北地九边,国朝旧制也。去岁东虏破大凌河,蓟辽震动,移宣饷馈辽则西北不稳,不馈则辽事日艰。虽征辽饷可解一时,亦不敷用。故为今之计,在开源与节流也。古今开源之要,首重垦荒,今者海内承平日久,人口滋众,几无荒地,所余者或山岭无水者,近塞被乱者。臣履任岭南,点检户籍,乃知琼岛之广,辖民之寡,或可屯垦。
琼崖者,自秦始为郡,历千八百年矣。陆有灌溉之便,水有渔鱼之利,堪称膏腴。更兼历朝屡徙民流官以实之。臣每思之,纵无江南接踵之盛,亦当有湖广盈仓之丰。今反不如九边,户不逾十万,盖烟瘴横行,蛇虫滋产,壮不堪其苦,幼难有长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