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坤仪宫往常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公主在外疯玩了一日回来叽叽喳喳的和母亲分享喜悦,金童婧儿下学回来说起学堂趣事,若皇帝也过来用晚膳,便更加热闹温馨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今日却沉寂了些,宫人洒扫走动皆放轻了动作,一贯伶俐的几个大宫女说话都不敢大声了,连廊下的画眉鸟都安静下来。
金童兄妹俩从侧门进来,如他们往常回宫一般先去自个儿屋里放下书袋换身衣裳歇口气,才到皇后屋里请安。
大公主坐在皇后寝殿里的罗汉床上抠娃娃玩,安安分分的模样,一看便是遭了训斥才老实下来,婧儿问她:“母后在哪里?”
大公主瘪起嘴巴,一副委屈相,指了指皇后的花房。那是皇后调弄胭脂香粉的地方,她往常若有闲情逸致,在里头呆一天都是有的,当然也有如今日这般盛怒,无处发泄便去花房里折磨那些花草,将它们黏成粉墨重重研磨,似将这些娇花当成了讨厌之人,将她们粉身碎骨,只是如此带着暴nuè_qíng绪制出来的香粉,都太糙了些,皇后入不得眼,最后全赏了宫人。
宫人轻轻打了打花房的竹帘,请示皇后道:“大公子和翁主下学回来了,这会儿过来请安。”
皇后手下正在研磨一钵莲子,加入脂膏里敷脸有奇效,只是她下手极重,不似在研磨脂膏,倒像在捣药。
“嗯。”
皇后淡淡支了一声,宫人摸不准她的意思,以目光询问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流霞姐姐,后者略微踌躇一会儿,还是轻微点头。
金童兄妹俩相携着进来,皇后抬眼挑了他们一下,见两人都换过了衣裳,不是早上见到的那身,婧儿穿了身粉色闪缎襦裙,额上挂了流苏额饰,比早上那身要鲜亮些。
“在外间可见到了玉女?她在做什么?”
今日白日里玉女照例趁着皇后看账时跑出去玩,皇后早习惯了她的野性,只让紫烟跟着她,却不想到了午膳时候紫烟让小宫娥回来传话,皇上带着大公主去了瑶华宫。
岂有此理!
皇后素来不许大公主和凌星亲近,却不想她防了小的防不了大的,眼皮子底下起火了,陈贵妃那个狐媚子,迷惑得皇帝神魂颠倒还不够,竟还想将她的女儿也引诱过去。
皇后还是有自己的体面,没亲自去瑶华宫逮人,只让宫人下了十二道急令,一波又一波催大公主回来,大公主也意识到了母后的怒火,午饭吃到一半便吃不下了,想离席回宫。皇帝恼怒皇后不识大体,孩子在外头吃个饭,她犯得着防狼一般?这么个催法催给谁看呢?
“你安心吃,吃完了父皇送你回去。”
大公主是个贪吃鬼,叫她吃了一半放下饭碗实在是极折磨人的事儿,既有父皇撑腰,她便不怕了,安心在瑶华宫吃完了午饭,饭后还去陈母妃的寝殿里玩了会儿。陈母妃有许多漂亮的衣裳首饰,比母后衣柜妆台里的还好看,比她以往见到的其他人穿戴的都好看,陈母妃对她很好,她看中了什么就给她什么,最后她带了个大包袱回去,尽是些尺头珠石,以及陈母妃床头的一个冰莲香座,陈母妃给了她一些香料,和这香座一块儿让她带走了。
皇帝带着大公主满载而归,皇后却气的连午饭都没吃,见这两个罪魁祸首喜笑颜开回来,心下更是又委屈又恼怒,她成日里为着这些宫务操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丈夫女儿都要被人拐走了!她还管的什么宫务,谁爱管谁管,她便也称病,将宫务都交了出去,指派乔贵妃和陈贵妃二人分管,让她们新欢旧爱去狗咬狗。
皇帝恼怒皇后任性,和她争吵了几句便拂袖而去,他一走,留下大公主独面皇后的怒火,皇后见她抱着个包袱,问她拿的什么,她却藏到了身后,奔回了自己房里关上门藏到了被子里。
皇后被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气着了,厉声喝道:“什么好东西值当你藏宝?拿出来!”
大公主直觉不妙,不肯拿出来,皇后便让宫人强硬搜出来,见是些颜色素淡的绮纱绫罗,以及水头不错的东珠玉石,还有一个精致玲珑的冰莲香座,再有一个小纸包。
皇后拿起那个纸包在鼻尖轻嗅,她自个儿就是调香高手,一闻便闻出了这是陈贵妃身上的香味,主香是一股极清冷的梅香,副调则是股若有似无的木樨香,再一闻又有些栀子香,很是特别的香味儿,最起码她在京中哪位夫人小姐身上没嗅到过这股味道,确实沁人心脾,难怪勾得皇帝不顾她异国公主的身份百般宠爱。
但如今她在女儿的身上也找到了这股香,心里便不是滋味儿了。
皇后再将目光落到了那些绫罗上头,大周贵族衣饰皆繁复大气,以衬托着衣之人的端庄贵气,陈国衣饰却轻薄飘逸,以彰显主人fēng_liú袅娜,陈贵妃入宫以来还作着陈国宫廷的装扮,皇帝喜她飘逸出尘如月宫仙子,便不拘着她穿厚重繁复的大周宫装,让她成了宫里最特别的存在。
如今大公主这包袱里的绫罗尺头,就不是大周盛行的布料,皇后再看大公主身上穿的,是她今早起床时换上的衣裳,一身水墨色绣红梅的衫裙,她原还当女儿年岁渐大,想做小淑女了,却原来是在某处耳濡目染,想学人家做仙子。
“哼!”
皇后猛地将手里拿着的香料包重重掷地,戳着大公主的额头骂她:“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同陈国人多做来往,你怎么就是要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