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六月的清晨,御花园中的树木枝叶还不舍前夜雨露,池中荷莲睡了一夜被晨风唤醒,娇娜地伸着懒腰,圆团团的莲叶倾身覆盖爱抚着这些娇花,早起的蜻蜓各处撩拨点水,好一副美妙的夏日晨景图。
灵犀香炉里香雾袅袅,萦绕在整间屋子里,护着素白纱帐里熟睡的人儿不受蚊虫侵扰,宫人已经轻手轻脚站在床边了,主子一睁眼她们便能上前侍奉。
赵和宁做了个美梦不愿醒来,梦里有她的女儿,如今已两岁了,会跑会叫会撒娇,在花园里扑蝴蝶,她跟在后头呼喊叮嘱,让她慢着些,女儿回头笑得比春花还灿烂,忽而脚下一空落进了万丈深渊里,方才还春光明媚的花园,这一下就变成了修罗场万骨窟,遍地白骨哪副才是她的女儿呢?她听到有人唤她,一回头便被扯进现实中了,是她的宫人在喊她。
“夫人又梦魇了?这会儿已大亮了,您缓缓便起身吧,今日是国孝除服的日子,阖宫主子都要去皇陵祭拜的,不能误了时辰。”
赵和宁目光涣散一阵呆滞,还沉浸在梦中难以复苏,眼睛又疲惫地闭了上去,宫人相视几眼,实在不敢再吵她,好在主子知道轻重,并非再睡过去了,闭目养了会儿神便清醒了,让宫人快些服侍她洗漱,不必怎么打扮,越素越好,连妆也不必上了。
宫人听命行事,心里都在慨叹,主子这样怎么行呢?都女要俏一身孝,今日除服礼,各宫妃嫔不知该怎么争妍斗艳呢,偏她们家主子清心寡欲,主子进宫这么几年,她们亲眼目睹主子从宠冠六宫变成如今的冷宫木头人,那个孩子没保住,主子把所有怨怪都给了陛下,让陛下恼了她,再无恩宠了,以前这琅琊馆虽偏僻,但却是宫中超然物外的存在,各宫皆不敢慢待,如今便是真正的荒无人烟了,主子消沉了这么久,如今都要出孝了,也该重燃斗志争回圣宠才对,有圣宠才会有孩子呀。
赵和宁呆坐着任宫人打理,打理完了便去坤仪宫,今日坤仪宫岂止是宾朋满座,不仅宫里的主子要参加除服,朝臣命妇宗亲皇戚都要参加,她去了寻个僻静角落坐着便是,也没人管她,到了时辰跟着一起走。
皇后负责清点女眷安排出行,皇帝便带领皇子朝臣们出行,双方队伍在宣德门汇合,一起出城往皇陵去,皇陵有礼官和宫人先去打点了,队伍在皇陵门口停下,看到了带着礼官来门口迎驾的慕慧郡主,一身素衣形容冷清,边上跟着她的养女,一样是个清冷纤弱的姑娘,宫人掀起车帘来,皇帝鞠了个脸,感念慕慧郡主守陵辛苦,让她去皇后车上坐着,随大家一起进去,慕慧郡主看了眼后头凤舆上笑容端庄的皇后,犹豫片刻点头应下了,携着养女一起上车。
皇后的辇车很大,里头只坐了她和几个宫人,慕慧郡主母女俩进来,宫人便识相退了出去,皇后看着这个冷脸冷眼的姑子,指望对方先开口是不能了,还是得她来。
“辛苦妹妹了,这两年在皇陵为父皇母后守陵,人都清瘦了不少,如今孝服也要除了,这便随着我们回宫去吧,泠姐儿年纪也跟着你在皇陵苦守,还是该回宫去读书,过几年为她寻个好人家,日后接你去享福。”
慕慧郡主道:“多谢皇嫂关怀,我正想这个,我不回宫了,除了服我便离京,我日常惯用的东西都在这儿,回宫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只泠姐儿不能跟我走,望皇嫂多看顾她一些,母后留给我的东西我都存在了郡主府,日后她成亲,嫁妆不必宫里出,您开封那些东西给她做嫁妆便是,不必给我留什么。”
泠姐儿低头不语,手指头揪着衣袖致指甲盖泛白,这些事情母亲早便同她过,也问过她的打算,若想回宫去住,母亲会托舅父舅母多看顾她一些,让她住到公主所去,直到出嫁,若不想住宫里,便住到郡主府去,不过郡主府没有大人,她一个姑娘住着怕不安生,让舅父拨一队护卫给她,保她在郡主府安全无虞,若二者都不喜欢,便回她原先的家里去吧,那儿有她的亲人,母亲会把寿康宫的全副班底交给她带去,回了家里也不会受委屈。
她声道:“我能不能跟着您离京?”
母亲不行,“跟着我离京有什么好的,居无定所四处漂泊,我是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无牵无挂便去浪迹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日后你还要嫁人生子,留在京里你才能觅得如意郎君。”
母亲她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了,在京里无牵无挂,难道她不是母亲的家人,母亲的牵挂吗?她六岁就到了母亲身边,如今也相伴五年了,母亲还是没有接受她,想到这处泠姐儿又鼻尖泛酸泪眼朦胧,母亲没有家人了,她也没有家人了,为什么她们不能相依为命呢?
皇后拿起帕子给泠姐儿擦擦眼泪,埋怨姑子冷情,“瞧泠姐儿多可怜,你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皇陵这么苦她都跟着你住了两年,你还是要扔下她不管,她一个人住在宫里怎么能开心,你还是带着她回来吧,便是要离京云游,好歹也等姑娘成了家再走。”
慕慧郡主缓缓摇头,目光里满是沧桑怅然,那是她恋慕的远方,为了母后她困守京中多年,母后走后她再无牵挂了,泠姐儿算是个牵挂,但还不值当她再次牺牲自己的自由,经了这么多事,让她明白了除了至亲的那几人,没有人值当她牺牲什么,且泠姐儿也确实不能跟着她离京,跟着她在外头走,泠姐儿的亲事怎么办,难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