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江面上起了一层雾,视野所及,无处不朦胧。
一只小船,飘飘荡荡,沿江下行,像苍白世界里的一片树叶。
麟江两岸,模糊如卷,山峰陡峭,密林翠郁,不时传来老猿的啼叫,沙哑的声响如同山谷的绝唱,让旅人心头攀上压抑。
然而,在这悲呛的歌唱里,仍有一点希望之音。
竹篙划水,单舟向前。清脆的水手号子,仿佛是为了故意呼应着老猿的鸣啼,在两山之间,跌宕起伏,回荡不息。
陆谦玉睁开沉重的双眼,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号子渔歌。
一支竹篙耶,水中划耶,山峰排对排,从中过耶,打渔的汉子呦,披太阳呦,比得过星辰仙君....
陆谦玉愣了愣神,发出一声惨笑,“谁唱的啊,还怪好听的。”接着,伤痛遍布他的全身,他眉头紧皱,透过船舱上密密麻麻的小洞,索取渔歌的出处。于是,瞧见了一片混沌,让他误以为置身于一处云霄天国。
他陶醉般的继续听着渔歌,他的思绪开始无边无际的延展。倏然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化作了一只轻盈雨燕,飞出了船舱。
他穿过重重迷雾,向云层之中飞翔,他越过云层,继续攀援,欲求世人皆爱慕的凌云宝殿。
突然间,场景变化,狂风肆虐,暴雨降临,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将他的羽翼打断,他痛苦的向下跌落,最后回到了船舱。
陆谦玉再次睁开了眼睛,后背上传来巨大的疼痛,他伸手摸了摸,发觉够不到,只好作罢。
此间,渔歌仍然在耳边萦绕,他挣扎起身,手边忽然触碰到什么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个干瘪的酒葫芦,上面印着一道道梅花血印。
凝固的血糊满了他的白衣,于是,衣服硬的好像是一张牛皮,自己的亦或是敌人的血,依旧散发着腥味,飘进他的鼻子,刺激着他的回忆。
陆谦玉盎然叹息,惆怅的仰头,一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酒馆一战,石翁一人挡住陆刃,他与浪流两人得以突围。
当时,陆谦玉与浪流在房屋顶上飞奔,一路向城外逃去,敌人在其后穷追不舍,途中相继爆发了几场战斗,两人再添不少新伤。岂料,最后一次战斗,敌人阴险的发出十字镖一样的暗器偷袭,伤了陆谦玉的背后,应该是在肩膀处。
陆谦玉记得很清楚,他像个皮球一样从屋顶上跌落的场景。当浪流背着他的时候,他还是是清醒着的。最后浪流与数十个人鏖战,杀出城门,那番血粼粼的场景,他就不记得了。
等他醒来,是在原来的乌篷船上。芦苇絮粘在他的嘴唇边上,闻到的是水草的气息。
浪流卷曲着一条腿,背靠着船舱边坐着,手里握着酒葫芦,仰头小口啜着。
他已是遍体鳞伤,衣衫因刀剑所致,破烂不堪,两条袖子不翼而飞,血淋淋的胳膊裸露在外面。接着,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了陆谦玉一眼。
“暗器,帮你取出来了...伤势不是很严重!”浪流笑的勉强。
“你呢,没事吧?我看你...”不等陆谦玉把话说完,小船附近响起了大队人马嘈杂的脚步声。
很显然,陆刃的一群恶犬找到了这里!
“我去引开他们。”浪流放下了酒葫芦,陡然起身,他猫着腰掀起遮挡船舱的帘布,回头叫陆谦玉的名字。
“谦玉。”
“嗯?”
“天高路远,后会有期!”
“等等!”
陆谦玉话刚出口,浪流毅然决然的钻出了船舱。随后他听到,脚步跳到岸上,解开绳索等等一系列的声响,最后,噗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入到了水中,小船不情愿的动了动,在蜿蜒的水道里飘荡而去。
陆谦玉一时急火攻心,天地昏昏暗暗,又睡了过去。
小船不知在水道里飘荡了多久,竟然奇迹般的找到了入江口。行至此处,大雾弥漫,俨然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
“石翁和浪流,是生是死?”想到这里,陆谦玉心如刀绞,在心里骂着自己,“我他娘的是个糊涂蛋,为什么要送花圈给陆刃?如果没有意气用事,也许...”他可真想给自己一巴掌,他也这么做了,可惜手臂重的抬不起来。浑身疼痛,仿佛让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失去了支配身体的权利。
于是,他开始绝望的巡视船舱。
浪流的酒葫芦空了,瘪了,但幸好没坏。断剑-孤寒躺在他身边,上面血迹斑驳。一些瓶瓶罐罐东倒西歪,五光十色的药物粉末洒的到处都是。干燥的毛毯像是一片豆皮。
除此之外,船舱里别无他物。
没有可以饱腹的食物,没有可以润喉的水,没有一点可以拥抱着的温暖。
他生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回去。
回到麟州,查询两人讯息。生也好,死也罢,事有开头,总的有个结尾,人有来处,也得有个归途。
他竭力移动行将就木的躯干,艰难跋涉一段距离,用爬这个字眼,则更为贴切。
他来到船尾,掀开帘布的刹那,一望无际的白色迷雾将他包裹起来。
清风拂面带来湿漉漉的水汽,空气乍凉,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耳边又传来渔歌:
打渔的汉子呦,披太阳呦,比得过星辰仙君,不穿袈裟呦,不做佛唉,一二两的小酒下了肚,嘿,天地谁人奈我何哈,天地谁人奈我何!
他闻听渔歌就在近处,于是缩着眼眸,寻找起来,待得视线穿过迷雾,两艘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