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梦断桥魂飞天外
夜凄清,万物沉睡,独独有人不寐。为情困,为清醒醉,怨不得谁?孤魂飞,而今伤神泪,心,不归!
断魂桥上,反复吟诵,一女子形单影只独独不肯向前迈出一步,衣裳如火,一瞬如灰。焚烧了自己,最后时刻,仍是顾盼以归。在等谁?
寂静的夜,清醒的疼痛,迷茫的沉醉,阿生皱紧了眉,忘不掉,那伸来的手,张开的怀抱,那女子,是该怨还是该恨,又或者,该报以垂怜,内心怀念?床头,是已经枯萎了的花。花瓣凋零,一如美人迟暮。
如此,愁肠百结,终是昏睡过去。
“为情困,为清醒醉,怨不得谁?孤魂飞,而今伤神泪,心,不归!”断魂桥上,吟唱不绝,女子低吟,生生的让人心酸。火红如嫁衣的长袍,像是被抛弃一般,萎靡不振。
“阿生……我只想再见你一面……”
哦,原来,她等的人唤作阿生。只不过这阿生,又在哪里?断魂桥上无生死,一踏断魂往生绝。她等的人,会来吗?
阿姐伤心欲绝的面容在她脑海浮现,忍着悲痛,一字一句的问她,“商儿,你可知错?”
她固执了心意,不肯低头,“商儿,没有错!”
像是一口回绝了至亲递来的援手,在将自己推向悬崖之时,同样的,也将阿姐逼到了绝路。她无颜再见,断魂桥上,便当是云商负了阿姐,来世再来相报!云商垂泪,便是要只影魂飞,这泪,一如断闸的水,再也没有了故作坚强的理由。
她想哭,那便哭吧。
女子眼眶盈泪,顺着脸颊流入断魂河内,执念凝魂,她只想再见她最后一面。但这最后一面,她能做些什么呢?云商不知,或许,只想再见你眼此生深爱之人吧。深爱如狂,爱到死也不肯就此魂消。她要问她,却不知要问些什么,或者,她肯不肯来都是一个问题。
她的泪,就此泛滥,这里,没有阿姐,没有琉璃宫,更没有一生好强的琉璃宫主,只有云商,爱情里的可怜人,弱女子。终于,可以旁若无人的痛哭一场,不过,她仍是不死心。还在等待。
以最脆弱最无助的姿态,泪落断魂桥,痴痴滞留,一心固守。
她的青丝长发飘摇在空中,整个人都透着一种衰弱,堂堂琉璃宫主,一生相争不弱于人,怎想,却有这般失魂模样。可怜,可叹。
一声叹息穿过冷清的断魂桥,缥缈,透着看尽世事的苍凉。一如生死,将人心窥破,宛如新生。惊闻叹息,云商猛地抬头,只望了一眼,又忍不住泪落两旁。
一身白衣的阿生,如同昨朝初见,静静的望着她。神态平和,眼底却有深深的悲凉。她不说话,却比说话还让人觉得难过。
“阿生!”终是云商开口,忙不迭的飘飞过去。阿生抬眼,缓缓的伸出手臂就要抚上女子的泪眼。却不想,横穿过去。
阿生不语,眼睁睁望着自己的手臂,半晌开口,言语有着愧疚又透着无力。“我想,给你个拥抱。”
可惜,不能。
云商噙着笑,泪顺着脸颊落到手背,“我如今已成魂魄。生不能与你亲近,亡了,更不能与你亲近,天涯咫尺,终是命呀!”
阿生怅然,“我已经恢复记忆了。”
平淡淡的一句话,没有任何修饰,没有其他情绪,只单单的是在陈述一件事实。告诉这女子,我,恢复记忆了。
云商一愣,手指颤抖,“怪我吗?”
怪我心机狠毒,对你欲行苟且之事,怪我行事做绝,以死成僵局,怪我,爱而生恨,恨却不能,逼你到绝地……
她犹自伤神,陷在不可原谅不可直视的羞耻中,人死如灯灭,身死,便像是顿悟了许多。生不能想通的事情,死了,倒像是明白了一切。她昂扬的头颅终是慢慢低了下去,却在同时听到了阿生开口。“不怪。”
“因爱而生的错没有人可以定罪。”阿生略一停顿,“或许,错在我。”
由死入生,彼时的阿生,几乎让人仰望。无悲无喜,那双眸子,直视,却让人心疼。“云家姐妹,一切孽缘,终是因我而起。”
“也该当因我而结。”她叹息,说这句话时,犹如没有了感情,却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
云商痛哭,“是我害了你,也害了阿姐。”
阿生摇头,一袭白衣透着孤弱,“不,你因我而死,便是错,也不该你来承担。”
“而姐姐……”她说到这里,面色终于一僵,旋即苦笑,“而云偿,我始终不知该如何对待,你死后,穷极一生我会为你建庙,立下长生碑,可以此怀缅,但云偿,我能给她什么呢?她会要吗?”
安静如阿生,一时如同孩童一般,哭了,无助脆弱,“云商,我本不相负。我本愿做世间痴情人,为何此刻竟无比厌恶自己,云商,我不愿做自己,我不愿选择……”
“如有可能,我还想做姐姐的阿生。不知世上有纳兰,不知世上有段衍生。”
云商心神一震,“你会爱上阿姐吗?”
白色的衣袍被世间最阴冷的风吹拂起,连同脸色也变得苍白。阿生苦笑,“爱,似乎是一件不容选择,不容抗拒的事。”
有人苦于无人相爱,譬如越凉醇,她费尽心神去追寻不属于自己的水中月,而忽视掉世间最淳朴真挚的守候。有人苦于爱而不得,譬如云商,她一生都在为爱消耗,消耗岁月,消耗生命,待死了也不愿魂消,想再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