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突然的一天,她发现她的阿生是假冒之人,她惊闻皇兄死在乱贼之手,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敬爱的皇嫂含毒自尽,她一腔恨意抱着小太子冲出重围,她跪倒在昔日师傅胞弟的府门,她放下了一切,只求复仇。从那时,从抱着小皇子跪倒在独孤善脚下时,从看到自家侄儿恳切无助慌乱的眼神时,她知道,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性妄为,放肆无忌的长公主。
她狠心把她的阿生藏在心里,把最大最深厚的情意埋在心里,学会不动声色,不怒自威。一夜夜的秉烛理政,开始更为深入的扎根在一国的底蕴里,自我挣扎,却不得不强大起来。
而今,几乎已经忘记脆弱的她,北离摄政王,只仰头望见的一轮明月,就轻易击溃了她的坚强。一年了,她有一年不敢去放纵的想念那人了。从阿生出事,到北离动乱,之间的时间,已经有一年了。
赤在外寻了一年,她在皇宫挣扎了一年。旧时的夜色下,明月也是这样皎洁,身旁有她最爱的阿生,温柔低语,讲着最动听最缠绵的故事。而温情与残忍的对撞,昔日与如今的交锋,纳兰红裳败的一败涂地,泪落,不能止,无声,心头却刺痛。
赤藏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望着他的主母,终于有些明白为何主人的痴情从何而来。他默不作声,像是纳兰的影子一般,只观望,不询问。像对待段衍生一样,视之如命。可是,有些不同一开始便有了区分,自然不同。
纳兰收敛了情绪,心底仍旧悲伤,她回头,望着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轻声开口,“赤,你回来了。”正因为他回来了,纳兰才愈加悲伤。
连最执着的赤都无法找到阿生幸存的依据,那么纳兰呢?纳兰又要鼓足多少勇气,才肯相信那人还活着?
赤惊觉她的机敏,仔细去想,却又觉得这个女子不易。能有这般的警觉,该是习惯使然吧。他单膝跪地,毕恭毕敬,“赤愿做主母手上的刀。”
只有这一句话,再无其他。纳兰却懂了。眼里依稀有着泪光,强自忍着,“好。”
夜色撩人,一明一暗。一主一仆,同仇敌忾。
彼时,穆凉极在长雁寂静的夜,挖空心思如何得到美人青睐。越凉醇在孤落周旋在三个女人之间,抽不开身。北离焚琴宫,焚琴少主愈发对宫主依赖,而云偿说的最多的便是阿生,那个女子其实真的很好,你为什么要忘记呢?语气晦涩,隐有叹息。
云商看在眼里,神色不满。犹有讽刺。
阿姐,如今人在你这里,枉你心心念念,如今纳兰受苦,你竟巴不得让这人回到她身边。阿姐呀阿姐,我是该说你痴愚还是要夸你心善?
见不得旁人相思苦,便生生承受自己那一份吗?
你甘心,而我却不曾愿意。段衍生与纳兰红裳,相爱是因了前缘,比之旁人早了五年的日日夜夜。阿生与云偿的情分,是积累在每一次的无助与彷徨,最知心,也最柔软。无论纳兰,无论云商,都比不得这份独有的依赖。那么,云商呢?
云商心想,若真的如此,那么,我宁愿让云商与阿生的情缘绽放在未来。得不到她的从前和现在,她选择占有未来。
如此,姐妹二人,第一次有了争端。
阿生站在云偿旁边,眼见云偿眼底有了哀愁,随即怒气冲冲,对着云商,“云商姐姐,你若再欺负姐姐,我真的会打你。”十二分的认真,不掺杂一丝懈怠。拳头握起,五指有力,眼神专注,似乎云商若再对着云偿说上一句重话,阿生就不能容。就要将拳头打在这人身上。
这样真性情的阿生,黑白分明,善恶分明,狠狠的伤了云商的心。
云商一时红了眼,直指大骂,“段衍生!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云偿护在阿生身前,语气婉转,“商儿,她如今懵懂,你何苦严苛。”
阿生望着云偿的背影,抬头再去看云商发颤的手指,这一幕,看到眼里,竟然会让她心疼。似乎,似乎一切,不该是这样子。
云商怒极反笑,“段衍生,你真是个祸害。祸害了纳兰,祸害了阿姐,而今,我姐妹二人的情意也被你搅乱,你真是个祸害,活着要人命,死了,也要人命。”
“住口!”云偿脸色发白,手指发凉,便要扬手。
“呵呵,阿姐,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你能因她斥责我,你素来待我亲厚,如今却要为她打我,我说的不对吗?阿姐!”
云偿默然,半晌,转头牵着阿生的手走开。“商儿,你如今不懂,但愿你早晚会懂。”
阿生一时被唬住,待到走远,才迟疑的问,“姐姐,是我误了姐姐,也是我欠了云商姐姐的么?”
云偿苦笑,温柔良善,抚摸着她的头,口气低缓。“阿生不欠任何人的。若是喜欢,自然甘之如饴,若是强求,怎会两厢情愿。阿生做的选择,不需要对诸人解释。”
爱或不爱,都是功德。可惜,有的人懂,有的人不愿懂。”
阿生抬头刚要问上一句,“那姐姐懂不懂?”
云偿掌心牵着阿生,神色怅然。她只看了一眼,就沉默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