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妍笙听她哭得哀哀切切,只觉得头愈发地疼了,抬起手捏着眉心嘲讽道,“太子如今自身难保了。与虎谋皮,其实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了。”
******
哭声隐隐约约传出来,隔了老远也能教人听见,在清晨里格外刺耳。
严烨面上没有表情,提起曳撒上丹陛,皂靴迈进殿中,落脚处几乎随处可见玉器青瓷的碎片屑子。
彤妃砸了银鸾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一众人千劝万劝苦口婆心,这才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上吊绳,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太子爷跪在殿中央,面朝着主位,浑身抖得如糠筛一般。
两个后宫的正主坐在主位上,皇后的神色惴惴不安,时不时拿眼风扫一眼身旁的太后。
她心中的忐忑无以言表,文宗帝同她两个夫妻恩爱,成婚的第三年便育下一子,自幼娇惯宠爱奉为掌上宝,便是李景晟。嫡出的长子自降世起便得浩荡皇恩,册立为大梁皇太子,封邑地,被当做储君抚养成人。
过去她总认为,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孩子,身上难免会有些小毛病,只要不惹出祸事,一切都能包容。然而这回的事却不容小觑,彤妃的身份太过特殊,不仅是景晟的庶母,更是高宜国的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不仅有损皇室天威,恐还会危及同高宜的关系。
严烨缓步上前,朝太后和皇后揖手见礼,口里道,“老祖宗,皇后娘娘。”
高太后铁青着一张脸嗯了声,“让你查的事查清了么?”
他应个是,神色恭谨说:“回老祖宗,昨儿夜里银鸾殿值夜的宫婢内监确是擅离职守,臣已遵照宫规处置了。”
太后略皱眉,沉吟道,“处置了就好。”皇室中的丑闻,知内情的人都不该留活口,活下来的人也必须把嘴巴封严实。说完又朝跪在地上的景晟一哂,满脸失望透顶的神色,厉声道,“太子,你做出这等秽事来,还不过来给彤妃赔罪!”
高太后出身名门,及笄封后,曾执掌大梁半壁江山,即便如今已年迈,周身气魄仍不容小觑。她冷声一喝,居然吓得景晟脑门儿上流下汗水来。
太子自知这回惹了大祸,跪在地上朝彤妃挪过去,连声道,“彤母妃,是儿子糊涂,儿子罪该万死,求母妃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儿子这一回……求您了彤母妃……”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齐索尔更觉得羞愤难当。自己昨晚不知怎么竟然会睡死过去,才让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儿子的畜生侮辱了去!彤妃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便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他面上,怒斥道,“亏你还晓得我是你的母妃,你说的没错,你罪该万死!”
这力道又狠又重,直打得景晟脑子一嗡,他硬生生受下这记耳光,又道,“母妃,要是打我能让您消气,您就打吧……”
彤妃却冷笑,望向高太后道,“太后,我堂堂高宜公主,嫁入你大梁却蒙受这等大辱,若太后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要修书与父皇,与大梁兵刃相见!”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刘皇后慌了神,面上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彤妃妹妹,都是自家人,何必牵扯到国事……”
话未说完齐索尔便将她打断,“我说了,今日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一声太后,一声我,俨然完全不再把自己当做大梁的皇妃。齐索尔端起公主的驾子,言辞激进咄咄逼人,刘皇后被她看得一阵发憷,霎时没了主意,只好抬眼去看太后,低声道,“老祖宗,祸是太子闯出来的,不如责令太子面壁思过三个月……”
高太后沉默半晌,忽然长叹出一口气,沉声道,“小严子。”
严烨垂着眸子上前,“臣在。”
她道,“拟哀家的懿旨。皇太子景晟,言行无状,荒淫无道,废黜太子之位。”
景晟颓然地跌坐下去,神色恍惚,仿佛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皇后却惊懵了,声音出口几乎变调,“老祖宗,三思啊……”
太后却很是坚决,“哀家意已决,大梁不能有这样的储君。”说完望向齐索尔,“不知这个交代,公主可满意?”
******
从银鸾殿出来时已经是巳时许。
一眼瞧见从抱厦后头转过来的人,桂嵘连忙拿着流云披风迎上去,踮起脚尖给他系上。
严烨神色淡漠,微昂着头,眼帘低垂着,浓长的眼睫交错重叠,遮挡去一切眸光。忽然开口,语气悲悯道,“差几个司礼监的去一趟乐成殿,大皇子要从东宫搬出去了,好歹相交一场,我也要尽一份心意。”
桂嵘闻言心头一沉,四处打望了一番见无人,方压低了声音笑道,“师父的手段真是高明,如今废了储君,正是人心不定的时候,汉南出兵正是良机。”
他神色淡淡的,略抬起头看一眼天际,霞光透过云缝投射出来,带着种朦胧明媚的美态,沉声道,“也亏得彤妃没叫我失望。”
桂嵘说:“合宫里谁的性子您摸不透么,徒弟一直觉得,天底下没什么事不在您手心儿里呢。”
他神色却骤然黯淡下去,侧目乜一眼小桂子:“娘娘呢?”
桂嵘哦了一声,神情小心翼翼起来,试探道,“您刚走就回永和宫了呢。”说完略想了想,又道,“师父,徒弟瞧娘娘的模样不太好,您去看看她吧。”
去看了只怕更不好。
心头自嘲地这么一想,脚下的步子却仿佛不听使唤,径自朝着永和宫大步走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