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笙背对着严烨,卧在暖烘烘的被褥里一声不吭。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合礼数,竟当着严烨的面睡起觉来,可她心里不痛快,这样的心境下自然没法儿招呼那尊佛。上回在大化莫名其妙被那人轻薄了去,这样的气她没处撒,而且连个能倾诉苦恼的人都没有,怎么能教她不烦心呢!
然而嘴上说得好,她信誓旦旦要在他眼皮子底下窝觉,可背后的目光如锋芒在背,她不消回头都知道严烨在看她,如何睡得下呢?妍笙有些懊丧,背后的男人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半晌下来,竟是她先觉得尴尬了。
孤男寡女,入了夜还在一个屋子里共处,怎么也说不通吧。她气闷而无奈,沉默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开腔,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说:“厂公,您来寻我,是要说上回的事么?”想起那夜的事情,陆妍笙薄薄的脸皮不争气地红了瞬,她又道,“那桩事咱们都别放在心上,权当发个梦,醒了就翻过去了。”
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是陆妍笙在给自己找台阶,发生了那样荒唐的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她恼严烨,更多的也是恼自己。她这回的做法又呆又蠢,俨然像个鸵鸟,只会一味地躲避。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她二人一个贵妃一个厂公,加上东厂同沛国府千丝万缕的牵连,他们终究还是要在一起共处。于是她索性把事情摆到台面上说,向他表明她不再追究,也希望他不再纠缠。
严烨听她这么说,眉毛却越挑越高。这丫头倒也真是想得开,权当发个梦?她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上倒显得比他这个男人还大度了。原本她的话没什么不妥,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可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这样急切地要划清同他的界限,没由来地叫他不痛快。
他唇角含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声音出口,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说:“娘娘竟这么大度?可娘娘错了,娘娘以为臣对那日的事有愧疚,臣却并不愧疚。诚如那日娘娘所应允,这是娘娘欠臣的债,臣不过讨回应得的东西。”
他竟然把自己无耻的行径说成是她欠的债,天底下再没人比他更能颠倒是非了!
陆妍笙几乎被这句话气得跌下床。她嗖地一下从榻上弹坐起来,简直如离弦的箭,恶狠狠地朝他瞪过去。这个厂公寻衅的本事真是一流,挑人火气的功力也着实高深!她乜着他,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搜肠刮肚地端出最伤人的话讥讽他。
“上回本宫就琢磨,厂公竟然能提出那样的要求来,想是在那事上亏空久了。不过话说回来,本宫也能理解,您老人家虽身子有不足,可到底还把自己当男人,盼望着自己能尽人事。可厂公有件事务必弄清楚,本宫不是紫禁城里逆来顺受的宫女,咱们两人都有用得着彼此的地方,别撕破了脸,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她气急了,所以口不择言。什么那事上有亏空,什么身子有不足,陆妍笙听着自己口里道出这样的臊话,只觉得自己肯定疯了。可人在气头上,她哪里还顾得上其它。这个厂公从来就觉得她好欺负,拿人拿事要挟她,她在严烨眼里,根本就是个任他揉捏的软柿子!
严烨的脸色沉下去,阴冷如腊月的冰雪。
他在紫禁城里十余年,什么样的嫔妃高主没见识过,陆妍笙出身高贵,沛国府嫡长女,这样的名头叫出来简直是惊天动地。他过去一直认为她聪明,这时却觉得她简直是愚蠢到极点。他严烨是何许人,跺跺脚整个大梁朝的天都要变色,旁的人都对他恭谨巴结,就连太后太子都得礼让他几分,这个傻子倒好,惹他生气简直成了家常便饭。一张小嘴什么难听便捡什么说,看来她对自己的评价果真一点不假,她哪里像个正常的姑娘家?
他冷冷一笑,“臣是个内监,身子上自然有残疾,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娘娘金尊玉贵的身份,既然如此瞧不上咱们这些内监,那日又何必那样作践自己?”
妍笙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她当然知道他说的哪日,除夕那夜她醉了酒,犯下了天大的过错,如今竟成了他讽刺她作践自己的证据了!她越发觉得委屈,上一世她让他给害得家破人亡,而始作俑者此时此刻竟然这样恬不知耻地在她面前挖苦她,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眼眶蓦地一阵湿润,她竟然悲声哭起来,边哭还边含糊不清地咕哝着什么。
她哭得口齿不清,嘴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这一哭来得太过突然,严烨竟然瞬间怔住了,认真努力了好半晌也只隐约听见“欺负人”、“不要脸”云云……他感到一阵无奈,只觉脑仁都开始胀痛。
严烨有分懊丧,他已经好多年不曾这样情绪失控,不禁暗叹她果真好本事,竟然能这样轻而易举勾惹他的怒意。
陆妍笙越哭越起劲,索性抽过手绢坐在杌子上专心致志地流泪。那情形梨花带雨惹人怜爱,他只觉胸口紧紧的似要教人窒息一般。
正这当口,舱房的珠帘却被人从外头打起来,桂嵘的脑门儿上尽是汗水,他畏首畏尾地朝严烨走近几步,“师父……”
严烨愈发不满起来,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教人不寒而栗。他森冷的眼半眯起,“谁让你进来的?”
小桂子被这道冷如寒冬的嗓子吓得噤若寒蝉,连忙又诺诺谢罪退了出去。
舱房外还守着两个心急如焚的人,正是玢儿同音素。方才里头的二位起了口舌之争,她们同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