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已经很破旧,但擦拭得非常干净。飞沙有点印象,似乎是段秀才自己看书时用的。
飞沙稍稍捏了捏手中的馒头,小心翼翼地撕开两半,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纸卷。
他打开纸卷,接着油灯看了一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鸮蔓凑过来看了一眼,纸卷上写的文字她居然一个都不认识,便问飞沙道:“这写的什么啊?是汉字么?怎么跟我学过的一点都不像?”
飞沙苦笑道:“这个段秀才,还真是博学多才……这是书圣王羲之的草书……我不过是跟他聊烹茶的事时随口提了一句书圣的草书临摹起来很难,他便记住了……亏我小时候临兰亭集序被大哥打过手板,要不哪里认得这些……”
鸮蔓道:“你们汉人却真是麻烦,随便来个人就乱写一种字,哪个能认得齐啊。每天光学认字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吧。”
飞沙笑道:“你说的没错,我也这么想。”
鸮蔓一听便知他说得毫无诚意,便锤了他一拳道:“赶紧告诉我这里写的什么。”
飞沙道:“段秀才说……呃……你听了切莫着恼……”
鸮蔓忙点点头。
飞沙道:“段秀才说……你师父与银寨主决议,后天便要将我们一起杀了祭祖……而且……在这之前,今晚便要将你送与那大木头暖床……奶奶的,须得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鸮蔓脸色大变。之前虽然偷听了师父与银寨主、大木头的对话,知道师父也同意了银寨主等人对自己和飞沙的加害之意,但心中总有个念头,便是师父其实只是在虚与委蛇,虽则对飞沙没有好感,但对自己还是情同母女的……
虽然她自己其实也不相信这种说法,但却一直强迫自己这样相信。
从小她便没有受过多少父爱母爱,幼龄便被接到师父身边,一直是银婆婆亲手将她拉扯大,教会她那么多蛊术,教会她纺纱织布,教会她如何在野林中生存,教会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大长老接班人……
然而母亲一般的师父却真的背叛了她、抛弃了她,还要害死她……
“我不相信……”鸮蔓低声说,“段秀才一定是在瞎说,我要去问师父,我要当面问师父!”
飞沙将鸮蔓抱紧。
鸮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如果师父真的要放过她,这一路回来,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可是师父只是冷冷的,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多说。她只以为是师父还在生自己的气,却根本没有想过,师父心里,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为侄子准备的一个玩物……
哭了一阵,鸮蔓便强行止了哭泣,擦干了眼泪,对飞沙说:“段秀才这纸上写了那么多字,便只有这句话么?”
飞沙见鸮蔓坚强了起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下说:“段秀才说,他晚饭时会想办法干掉守卫,放我们逃离。而他对我们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我们带银鱼儿一起走,交给鄯阐城他得老部下……”
“带银鱼儿走?这是为什么?”鸮蔓奇怪地说,“虽然银婆婆对银鱼儿没有对大木头那么喜爱,但虎毒尚不食子,银鱼儿过得也算自在……”
飞沙叹了口气道:“我觉得我大概能猜到段秀才在想什么……”
鸮蔓问:“你们汉人真多弯弯道道的,他到底在想什么?”
飞沙道:“段秀才曾说过,他本是大理段氏世子。如果不是你们前代长老作梗,他们很有希望能占据天南一国。因此他必然是想让我们带银鱼儿……或者应该改叫段鱼儿……回去复国……呵呵,好大的代价,好响的算盘啊,我们区区四条贱命,就换一国之主?”
鸮蔓道:“小沙你的性命在我眼中,可比什么国王更重要呢。”
飞沙拍拍她,只笑了笑。
若说他的真实身份,飞羽家传人,皇亲国戚,皇太后亲亲外孙子,这身份比起占据洱海一角的区区蛮王,要高出不知多少。
但抛开这些,单凭自己赤手空拳便想帮银鱼儿打下一城一国?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不过自己还有选择余地么?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鸮蔓突然道:“不知段秀才会用什么法子干掉外面的守卫呢?”
飞沙道:“估摸着会下毒吧。他没有腿,又手无缚鸡之力……”
鸮蔓道:“那就糟了!能看守符兽笼的守卫,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哪里那么容易一齐中毒?段秀才不要下毒不成反害了自己性命……”
飞沙叹道:“事到如今,我们已是走在绝路上,只能听天由命了,唯愿吉人自有天相吧。倒是咱们得趁机会好好休息一下,恢复好体力。等会即便能出了这笼子,怕也得有场好战呢。说不定还得面对你师父……”
鸮蔓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
房间里便静了下来。
飞沙闭目调息,希望能在夜晚到来之前尽量多恢复一些体力。
鸮蔓依然靠在飞沙身边哼着小曲,或者是因为她觉得有爱郎在身边,便一切都有了主心骨不用自己拿主意了吧。
小蛋眼睛骨碌碌地转,时不时偷看一眼鸮蔓。可当鸮蔓看向她的时候,她却立刻转向其它方向,一脸的欲盖弥彰。
只有小花最轻松,将众人吃过的碗舔了又舔,舔到比洗过还干净,便又盯着其他人的嘴边,想要找出谁还挂着点馒头渣什么的。
“你敢舔我,我就打扁你……”小蛋冲小花挥挥拳头。
将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感觉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