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由检的诘问,董其昌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按说这番话排除了董其昌加入邪教、里通外敌的嫌疑,董其昌理应求之不得;可是他若承认皇帝所说,那就等于自认人品卑劣、**熏心。
可是董其昌思忖再三,还是分出了事情的轻重。承认皇帝所说虽然丢人,但还不致犯罪,顶多是丢官罢职;可若不能洗清嫌疑,就得进诏狱受审,搞不好老命就没了!
因此他终于涨红着老脸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在那个…上头是有些荒唐,但绝无谋逆通敌之心啊!”
董其昌这么一认,三位阁臣虽然嘴上不好说什么,心中却对他大为鄙夷,不愿再与这样道貌岸然的人为伍。
李标为人性情最为耿直,当即奏道:“陛下明察秋毫,不罪董其昌,真明君也。不过其家奴为恶,董其昌至少有失察之责;况且殴打羞辱陆家女眷,激起民愤,此亦为董其昌咎由自取。若是当朝命官如此,降级罚俸是少不了的,削职为民亦不为过。不过董其昌已致仕,如何惩处,还请陛下圣断。”
韩曠与钱龙锡也默然不语。他们今天本是来保董其昌的,没想到最后保下董其昌的反而是皇帝,李标倒参奏起董其昌来。这戏剧性的变化,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朱由检则沉吟片刻,转向董其昌冷冷地道:“你可知罪?”
“臣该死罪!”董其昌脸色惨白,连连叩头道,“奸人藏身于臣府中数年,臣竟一无所知…”
“你的罪不是这个!”朱由检立即打断他道,“若不是你为老不尊,色胆包天,觊觎民女,哪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现在你气死陆老伯,殴辱陆家女眷,这笔帐该怎么算?”
“臣…臣…”董其昌“臣”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李标气得重重哼了一声道:“陛下,臣以为当将董其昌之无耻行为昭告天下,同时发下海捕公文,缉拿逃跑的白中通,严查白莲教众!”
钱龙锡却轻轻摇了摇头。朱由检见了道:“看来先生有不同看法,不妨言之。”
钱龙锡轻咳一声道:“臣倒以为,陛下应将此事压下。”
“怎么,稚文(钱龙锡字稚文),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护着他么?”李标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钱龙锡则认真地道:“董其昌固然卑鄙不堪,但与白莲教和间谍案相比,他个人荣辱与否实在微不足道。如今白中通在逃,还不知道他有多少同伙。如果陛下大张旗鼓地搜索其人,不但难以抓到,反会惊动其他暗藏的白莲教徒。
“依臣之见,不如暂将今日的‘民抄董宦’定性为乱民生事,将闯入董府的人暂行收监。如此一来,白中通就可能误以为这次抄检不是冲着他来的,说不定还会冒险回府来取这个匣子,那时便可将其一举拿下。”
“妙计!”朱由检拍手笑道,“先生谋虑过人,朕受教了。不过咱们也得尽快搞清这些八思巴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恐怕那个白莲教徒是不会回来的。蒙古人带来了没有?”
正好石春虎将色勒莫和几个鄂尔多斯部的蒙古人押了来。朱由检便让这些蒙古人分别进来,请钱龙锡将这些八思巴文逐字逐句地朗诵出来,再让这些蒙古人分别翻译。
那几个鄂尔多斯部的蒙古人已经被俘大半年,最近又经过艰苦的劳动改造,早就没了桀骜不驯的脾气。那个色勒莫就更不敢撒谎,他已经让石春虎收拾得快不成人形了。
几个蒙古人分别翻译完以后,朱由检与三位阁臣将几份翻译互相比对,基本一致。而密信的内容,实在触目惊心!
原来这封密信不是写给某个蒙古部落的酋长,而是写给“大金国天聪大汗”皇太极的!内容除了详细地介绍了京师新建外城的情况,还将明军各镇边军及各地卫所的驻军情况一股脑地告诉了皇太极,包括驻军数量、领兵将领、战斗力强弱等等,恐怕兵部给朱由检的报告写得都没这个全!
除了明军的军事部署外,这封密信还将大明内部的种种困难,包括流贼肆虐、西南不宁、倭寇袭扰等情况,都添油加醋地泄露给皇太极。最后还怂恿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于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自朱棣窃据神器,其子孙不肖日甚,朱由检尤劣,多行不义,自毙不远,气数将尽矣。大汗英武伟烈,天纵大才,麾下兵精将悍,此殆天所以资大汗也。若仅偏安北地,是大材小用也。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惟大汗深思之!”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不过既然此事有白莲教参与,朱由检不用想也知道,这必是出自白莲教主之口。一想到那个阴险歹毒的朱允炆,朱由检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王恭厂大爆炸,以及因此香消玉殒的李贞妍,眼睛当时就红了,抄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掷于地下,摔了个粉碎!
见朱由检勃然动怒,三位阁臣吓得齐齐跪倒劝道:“此乃悖乱之人胡言乱语,陛下何必动怒,以伤龙体?”
“朕不是气他骂朕,朕是气他卖国!”朱由检咬牙切齿地道,“觉得朕不好,你想坐江山,尽管堂堂正正地来呀,为何要勾结鞑子?汉奸,彻头彻尾的汉奸!”
钱龙锡沉声奏道:“若是国泰民安,此等宵小之辈自然没有机会。非得天下大乱,朝廷焦头烂额,他们才能趁乱取势。故而他们宁肯卖国,也要把局势搅乱,为此生灵涂炭也在所不惜。”
韩曠与李标也气得银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