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过三峡呀,人心寒;最怕是崆岭呀;鬼门关!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汗!一声的号子,我一身的胆!”
悠长而激越的船工号子,久久地飘荡在壁立千仞的巫峡峡谷之中。但放眼望去,却是满谷雾气,云蒸霞蔚,数丈之外即不能视物,简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一支绵延数里长的队伍,正沿着江岸边纤夫走的羊肠路,手挽着手小心翼翼地前行。行至一处巨石处,一位年轻的将领奇道:“快来看!这块大石头上怎么会有一道道的凹痕?”
附近的士兵一是走得累了,二也是被这快怪石吸引,无不驻足观看,赞叹不已。一名文士模样、袍袖却早被山石和树藤挂得一条一条的年轻人却笑道:“李将军,这叫纤夫石。这些凹痕可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纤绳勒成这样。”
“陈大人你在开玩笑吧?”那年轻将领难以置信地道,“绳索再粗再结实,毕竟是软的,这是石头,可不是面团!”
众人哄笑之际,年轻文士却肃容道:“学生怎敢胡言乱语。三峡水势湍急,靠桨力、风帆逆水行舟均不可行,因此千百年来,船只若想溯流而上,只能雇佣纤夫拉纤。纤夫在拉纤过程中,会利用岸边的巨石,把纤绳绕在石头上,分担水冲船只的力道。长年累月之下,才形成这样的凹痕。还有你看这石头上还有点点凹坑,这是船行至此处时,船上的人用蒿杆点石借力以控制船的方向,时间长了就成了这样,斑斑点点好似泪珠一般,所以纤夫石又叫纤夫泪石。”
对话的二人,正是定南将军李来亨与兵部主事陈天工。他们自从进入巫峡,已走了整整两天了。此时二人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江边有这么个歇脚的地方,便坐在巨石上休息,附近的士兵也七倒八歪地躺了一地,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不多时,李定国也赶了上来,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队拉纤的纤夫。这些人身材矮小精瘦,浑身*,身上的筋肉却是根根爆起,显示出正在使出极大的力量。每人肩上都绕着一道粗粗的纤绳,纤绳尽头处,一艘木船从浓雾中渐渐显出形状,船上立着的却全是战马。
那激越的船工号子,正是从这些纤夫口中发出的。
李来亨与陈天工赶紧腾出地方,让纤夫把纤绳系于巨石之上。一尺之外即是浩浩荡荡的长江水,虽然水面看上去很平静,但流速着实不低,从绷得紧紧的纤绳上就能看得出来。这时就连身经百战的秦兵战士,也不禁对这些貌不惊人的纤夫刮目相看,真不敢相信他们就是凭着一身的力气,硬是把满载战马的船只从下游拉了上来。
如果说西陵峡的栈道还勉强能走,那么巫峡的栈道就更高、更险,且多处已经朽坏,根本无法通行。幸好江边有供纤夫通行的纤道,但是由于倾斜度过大,只能人过,战马是无论如何过不去的。为了尽快通过峡江道,李定国只好决定人马分开,士卒走纤道,战马则雇佣船只和纤夫运输。
远征军虽然缺乏粮草,但银子是不缺的,至少带着几万两。为了尽快抵达重庆,远征军开出高价,几乎把三峡一带的纤夫和货船全都雇来了,这里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趁着休息的当儿,李定国向纤夫详细询问此处的地理。
一个五十多岁的纤夫头憨笑着道:“回军爷的话,三峡分为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瞿塘峡最短,西陵峡最长,咱们现在是在巫峡的中段,路程已是五停走了四停了。”
李来亨听了大喜道:“这么说,我们明天就能走出三峡了?”
“明天可不成!”纤夫头连连摇头道,“最少也得再走五天。今年上游大旱水少,若是换了往年,三峡这段水路上行,一个月也未必能过呢!”
“什么?五天!”李来亨急得大叫道,“怎么会那么慢?李白的诗不是说‘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么?就算有点夸张,西陵峡那么长,我们不也四天就过来了么?”
“军爷有所不知,下行是快,但咱们是上行,越往前越难走。”纤夫头道,“从巫峡到瞿塘峡,江面渐渐收窄,尤其是三峡入口的‘夔门’,只有十来丈宽。军爷请想,那么多的江水从那么窄的地方过,那水势得多急?所以越往前走,就越费力气。”
“不光是费力,还险得很呐!”陈天工也搭言道,“学生虽未来过三峡,却从书上看到过,夔门处还有一处大礁石,名为‘滟滪堆’。秋冬水枯之时犹可,若到春夏水涨,礁石大部被淹没,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一匹马大小。此时水势最急,行船下水,如箭离弦,分厘之差便会撞到礁石上,船毁人亡,故有‘滟滪大如马,瞿塘不可下’之说。”
那老纤夫频频点头道:“这位大人说的是!所以小人等宁愿费力拉上行船,也不愿拉下行船。越到前面,须得走得越稳,所以至少还得五天。”
“这怎么行呀…”李来亨愁眉苦脸地道,“我们从京师起兵到此,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如果再耽误几天,川中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呢!”
“这倒没关系。”李定国从容地道,“你和陈大人跟着船慢慢走,我率一部先步行到奉节,应该最多两天就到了。从奉节到重庆还有六百里路,但地势稍缓,再来个五六天急行军就行。说不定我攻下重庆,你和陈大人才刚刚出三峡呢。”
“那怎么行!”李来亨当即蹦起来道,“先锋李守俊是我的手下,打重庆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