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六这天,圣上要在新外城接受天下举子叩拜!”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在京师数十万名举子中产生了强烈反响。
要知道,皇帝那可不是凡人,而是天子,平素居于紫禁九宸之内,寻常百姓当然难睹天颜。过去通过会试后,还会有一个“殿试”,即是皇帝亲自主考。殿试第一名称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其余皆为“进士”。天下学子何止百万,也就这几百幸运儿能有幸见到皇帝的庐山真面目。
而这次恩科,皇帝居然要在开考前接见全体举子!这可又是一项莫大的恩典,学子们无不激动万分,精心准备,谁都希望皇帝在接见时多看自己两眼,甚至能问自己一句话。只要奏对得当,讨得皇帝欢喜,说不定就可一步登天了。
这一天天还不亮,城中的举子们就早早地梳洗完毕,衣冠整齐地来到新外城处等候。规定的接见时间是正午,可谁都想占个好地方,离皇帝近一些,有些人甚至为了争抢一处绝佳的位置而推搡起来。
不过热闹了一阵以后,举子们突然意识到:皇帝可不一定从哪个方向来。新外城又这么大,现在争抢地盘可谓全无意义。
闲着也是闲着,举子们就观看起京师扩建工程来。
现在工程还处于准备阶段,具体来说就是挖护城河取土,以及建造砖窑,离真正开建还早。尽管如此,围着京师的东、西、北三面长达数十里的工地上,仍是紧张而又忙碌,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
这几天朱由检一方面让德妃包玉怜协理太医院,另一方面,扩建工程也一天没有停歇。在工人方面,那些蒙古俘虏还没有到位,现在以招募来的市民与流民为主,人数约有两万。他们在数百名工匠的指导下,分配到不同的工作面同时开工挖土。
这个时代可没有挖掘机,取土完全依靠人力。工人们掘土的工具就是两样:锄头和铁锨。在来自秦王庄的老工人指导下,每组工人都做了明确的分工:有的用锄头刨松地面,有的用铁锨取土装车,有的将装满土的小车推到指定地点卸下,有的分发管理工具,有的则负责监督工作进度,前后照应。是以虽人数众多,却是忙而不乱,繁而有序,与同样人数但各自单干相比,效率可是高多了。
每人每天的工作量都有定额,完成则赏,完不成则罚,若超额完成更有额外赏赐。多挖一锨土,就等于多挣一文钱,因此每个工人都干得十分卖力,与过去服徭役时的出工不出力形成了鲜明对比。
至于那些流民中的妇女,朱由检也招募了不少。她们虽然干体力活不如男人,但做饭送水、照顾妇孺,却比男人做得更好,而且工钱更低一些也能接受。
而在东南方向,对通惠河的疏浚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其实这条运河经过数百年的使用,多处河床已经淤塞得快与河面平齐了,曾经宽达五丈的河道,如今也变成了几尺宽的小溪,已经根本无法通航。
朱由检在这里投入的工人,几乎与扩建新外城的工人相同,为的就是早日与通州的大运河连通,让物资能通过水路直抵京师。与过去的天然河槽不同,这次全部用条形青石铺底,虽然工程量因此大了很多,但可有效防止渗漏,今后清淤也方便了很多。
众举子观看了一阵,有人对工程大加赞赏,认为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显示了皇帝治国的雄心。有人却不以为然,要么认为京师已经够大,再修新外城劳民伤财,纯属浪费;要么认为不管修多少城墙,也挡不住女真铁骑,大凌河和锦州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
但是不管如何议论,绝大多数举子对干活的工人的态度却相当一致:不屑一顾。在他们看来,这些工人因为不能读书识字,所以只能在这卖苦力,当然与饱读圣贤诗书的自己不能相比。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些人就是活该挨治的命。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升得高起来了,举子们也等得不耐烦起来。三月的太阳虽然还不很毒,可新外城就是原野,全无阴凉遮挡。晒的时间长了,不少举子都热得满头大汗。但是为了保持读书人的风度,他们可不愿意脱了衣服凉快一下,反而对那些打着赤膊、满身是汗的工人嗤之以鼻。
突然,一名十六七岁的年轻举子脱掉外衣,纵身跳下一处已经挖了一人多深的土坑,接过一个坐在地上休息的工人的铁锨,帮着那工人铲起土来。那工人忙阻止道:“这位公子,这如何使得?您看您这身衣裳这么干净,可千万别蹭脏了…”
“没关系,反正圣上还没有来,我看你们干得既带劲又辛苦,忍不住也想下来抡几下铁锨。”那年轻举子笑道。
工人憨笑道:“公子,这挖土可比不得你们吟诗作对,就是个傻力气活。小人看您生得细皮嫩肉,可干不了这个…”
“你还别小瞧我,想当年比这重得多的活我也干过!”那年轻举子边说边干,果然是挥锨如风,不一会儿便装满了一车土,却也累得大汗淋漓。他索性脱了个光膀子,把衣服往地上随意一扔,继续埋头苦干,豆大的汗珠子不时从肌肉隆起的背上滑落,砸入带着腥味的泥土中。
年轻举子在下面干得起劲,上面的其他举子却是议论纷纷。便有人摇头冷笑道:“此人当真可笑!圣上马上就要来了,他却自降身份,与这些粗鄙之人为伍,弄得污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