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天再次临朝之时,朱由检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
从他收到飞鸽传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再加上鸽子飞行的时间,就差不多是整整两天。而在急行军之中,因为地点不断变换,当然不可能再用飞鸽传书了,所以朱由检也不知道秦兵走到了哪里。
如果秦兵真能用六天时间就赶到京师,那么现在离摊牌的时间也仅有四天了。在这四天之内,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能不能设法控制住五城兵马司和宫中四卫?到目前为止,这一切还都是未知数。
因此朱由检虽然装作认真地听黄立极等阁臣汇报天启丧礼筹备情况,实则心乱如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众大臣见皇帝魂不守舍,还以为他昨夜又是荒银无度,不仅心中暗笑。
正当这种所谓的“朝奏”按部就班地进行之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忽然匆匆进殿奏道:“万岁爷,太后颁下了懿旨!”
朱由检大吃一惊,忙从御座上下来,恭恭敬敬地跪伏于地。群臣不知何事,也只得跪倒了一片。
王体乾便展开一册卷轴,高声念道:“宣太后懿旨!先帝龙驭宾天,哀家痛不欲生,只愿追随先帝于地下。奈英宗皇帝有遗诏,不得再行人殉。哀家不敢违背祖制,惟有出宫削发为尼,日夜为先帝及陛下诵经祷告,方可稍减哀思。恳请陛下及诸臣选定寺宇,哀家即刻出宫。此谕。”
群臣立时一阵骚动,谁也想不到太后竟然放着尊贵的位子不坐,去与青灯古佛为伴。只有朱由检知道,她这是为了扳倒魏忠贤与客氏而不惜牺牲自己,不禁感动得泪水模糊了双眼;同时不知怎么,心底也有一个声音在问:她是不是在用这种方式自我封闭起来,刻意避开自己?
而几位阉党成员立即反应过来。魏忠贤对张皇后恨之入骨,他们如何不知;现在太后主动提出出宫为尼,他们当然是弹冠相庆,巴不得让太后立刻就走。
太常寺卿倪文焕立即出班奏道:“臣以为陛下当奉太后懿旨。我朝以孝治天下,如今太后哀痛,陛下不可违逆其意,否则太后忧思成疾,陛下悔之晚矣!至于太后出家之地,臣以为可选京师西南六十里外之潭柘寺。其地背倚宝珠峰,风光秀丽,清幽古雅,正适合太后清修。”
另一位阉党重臣、礼部尚书杨景辰还假惺惺地道:“文焕所奏虽切,但潭柘寺乃僧庙…”
“这个不妨,把和尚们全撵走就行了!”锦衣卫都督田尔耕放肆地大叫道,“臣愿奉陛下圣旨,现在就赶赴潭柘寺驱逐僧人,明日太后即可移宫!”
殿内数十名大臣也纷纷附和。朱由检尽管满腔悲愤,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这是太后自己提出来的,他想不遵从也没有合适的借口。沉吟再三,朱由检只得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道:“就依众卿所奏,奉太后懿旨,选潭柘寺为修行之所。”
话音刚落,阉党诸臣还没来得及称颂,殿外一人厉声而起,隔空对朱由检大喊道:“陛下!太后都出宫了,奉圣夫人更应出宫,一刻也迁延不得!”
朱由检愕然相顾,见又是工部主事陆澄源。阉党中人虽对他怒目而视,可均是哑口无言,因为实在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
朱由检暗想这个打击阉党的机会可是张皇后牺牲自己换来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或是打退堂鼓,否则有何颜面再见张皇后?
于是当即开口道:“陆主事言之有理,那就安排太后和奉圣夫人在同一天出宫吧。”
几十名阉党分子万万没有想到,事态竟然发生了如此急剧的反转,这下如何向魏忠贤交待?可皇帝金口已开,如果抗命反驳,一时没有合适的借口,二来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与魏忠贤吩咐的“稳住皇帝”策略不符。于是也只好纷纷跪倒,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
不多时,王体乾又来禀报:“太后的意思,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现在就要出宫。”
朱由检见张皇后如此毅然决然,心中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半晌才沉声道:“朕不敢忤逆太后之意。但太后不必落发,带发修行也就是了。”
王体乾领旨而去,过了半刻,突然殿外一阵噪杂,隐隐还有哭喊之声传来。众人正在愕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闯入殿内,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道:“先帝爷啊,您怎么这么狠心就驾崩了哇!先帝这一去,老身可没法活啦!…”
朱由检定睛一看,正是客氏!与两年多前相比,她苍老了许多,再加上哭得面容扭曲,更显狰狞丑陋。
朱由检一想到这个心如蛇蝎的女子竟敢害张皇后流产,更曾光着身子陷害自己,企图让天启大怒之下将自己一剑斩了,不由得勃氏撒泼打滚,朱由检知道她是来做最后的挣扎,又岂肯对她客气!当即故作不认识道:“这疯女人是谁?吓死朕了!”
英国公张惟贤刚才一直在朝班中默不作声,此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对客氏暴喝一声道:“咄!汝本为民妇,先帝对你礼遇已极,尚不知足,何敢来朝堂之上吵闹?你已惊驾,若再不奉诏速速出宫,休怪本公无情!”
说着他就作势欲踹客氏。客氏过去在宫中被尊称为“老祖太太”,一向飞扬跋扈,群臣见了都要下跪参拜,惟独这个张惟贤不氏也最怕他。如今见群臣都如木雕泥塑一般,张惟贤又要揍自己,客氏知道自己出宫的决定已经无法更改,只得痛哭着落荒而逃。
客氏一去,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