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黄昏残阳如血,暑气依然蒸腾着大地,城头的每个士卒都热得汗湿重衣。但他们没心思去擦汗,更不敢摘掉盔甲,因为对面的流贼再次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般压了过来。
朱由检也曾跟戚美凤学过目测敌军数量的方法。只扫过战场一眼,他已经知道流贼的数量至少在三万以上,这还只是洛阳的东城门方向。而此刻早已是杀声四起,流贼分别从四个方向同时鼓噪前进,声势骇人至极!
渐渐地,流贼队伍迫近城墙。远处看时,还只是黑压压的一片;待越走越近,就能逐渐望见前排士卒的五官轮廓,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而那林立的刀枪,也在夕阳的照射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如同浩瀚的银河,晃得人睁不开眼!
而在数排流贼身后,则是一排清一色的玄色高头大马,马背上的骑手高擎各色旗帜。一阵带着烧灼感的夏风袭来,这些旗帜忽然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几乎将后面那数不清的流贼全都遮掩住了。
而其中最大最高的一面旗帜,展开足有一丈见方,由四名旗手同时扶持着。那血红色的旗面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行稍小一点的字:“通天讨贼大将军”,正中则是一个斗大的“张”字。
大纛旗之下,一人昂然端坐于乌骓马上,右手单擎长枪,左手捋着长髯。待再走近些,就能看清他身材魁梧,面色金黄,相貌威猛无匹。此时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嘴角上似乎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朱由检的心猛地一沉,不觉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张献忠!”
左良玉却并未把张献忠放在眼里,看看流贼大军迫近,大吼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随着他一声令下,包括朱由检这一队人在内,所有弓箭手都张弓搭箭,瞄准了百步之外的敌人。只等他们再走近些,进入弓箭的射程,便展开一轮箭雨的洗礼。
这时朱由检不禁心中暗恨:这偌大的洛阳城,居然连一门能用的火炮都没有!本来在这个距离上,正是佛朗机炮发挥威力的时候;流贼的队形又十分密集,只消几炮下去,就能打得对方伤亡惨重,阵脚大乱。可是现在,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流贼压过来了!
流贼大军又向前行进了十余步,忽见张献忠将长枪向天空一举,队伍立即原地停下。紧接着门旗一分,数百名步卒举着大铁盾缓缓出列。这些大铁盾足有一人多高,一寸多厚,将正面封得严严实实。
张献忠与他的亲兵们,便在这铁盾阵的簇拥下,缓辔直奔城前的土山而来,不多时便打马上山。
这座土山离城墙只有二十步左右,可谓是近在咫尺。左良玉也知道流贼上山之后,必然会故伎重施,居高临下地放箭攻城,因此便抢先喝道:“放箭!”
一声令下,成百上千支利箭便破空而去,如同一张大网,将土山的山头罩在其中。
左良玉刚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发现朱由检这些人居然停在原地纹丝没动,一箭未发,不由得勃然大怒道:“尤俭,刚才的事,本将军不和你计较也就罢了。怎么敌军兵临城下,本将军要你放箭,你却不遵号令?难道真的想造反不成!”
朱由检却苦笑一声道:“将军大人,不是我们不肯奋力作战,您看!”
说着他便用手一指土山。左良玉循着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那铁盾组成的大阵严丝合缝,将正面和侧面皆护得如同铁桶一般。一轮箭雨过去,尽数射在铁盾之上,一时间“叮叮咚咚”之声不绝于耳,却全被铁盾弹开,伤不得阵内的人一根毫毛!
“这样放箭是不会有效果的,只能浪费力气和箭支!”朱由检长叹一声道。
左良玉也不是傻子,眼见攻击无效,只得悻悻地发令:“停止放箭!”
顷刻之间,刚才还充满了喧嚣的战场,突然一下子沉寂了下来。对面的铁盾阵仍保持着刚才的形状,也不见有下一步动作;可越是如此,城头的守军就越紧张、越害怕,他们知道,这只是大战前的最后平静,惨烈的攻城战就要正式开始了!
良久,土山顶上才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你们洛阳官军也太不懂礼数,难道就这样欢迎朝廷命官和援军么?”
守军听了皆是一愣,心道对面明明是流贼,却胡说什么“朝廷命官和援军”,是不是吃错药了?
那声音紧接着又喊道:“先不要放箭,你们看看这些人是谁!”
左良玉情知有异,忙将手一举道:“暂勿放箭!”
山头的铁盾阵缓缓地打开了一个丈许宽的口子,隐约可见那张献忠已经下了马,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左良玉心头一喜,刚想趁机给张献忠来上一箭,可突然发现最前面绑了整整一排的人,不是身着官服就是身披甲胄,此时皆披头散发,被流贼强按着跪在山头!
“刘参将大人?你怎么会落入贼手?!”左良玉当即大惊失色。
“左将军救我!”那刘参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刚喊了一嗓子,就被身后的流贼狠狠地踹了一脚,随即不敢再出声。
“哈哈哈哈哈!”张献忠又狂笑一阵后,才轻蔑地望着刘参将道,“左良玉!没想到你还认识他。不错,他就是开封参将刘守正,前两天率领三千官军来援救洛阳,够意思吧?只可惜他人太蠢,手下的兵又太胆小怕死,被我一个埋伏就杀了个全军覆没。三千官军已经被全部斩首,其他各路兵马闻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