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以北的黄河两岸激战正酣,而由此西去二百余里,黄河以南、洛阳以北的邙山一带,却是大雪封山,人迹罕至,静得折断一根树枝都能听见。这道低矮的山脉东西横亘数百里,做为洛阳的一道屏障,千百年来始终如一,静静守望着南面那座经历了无数兴衰荣辱的城市。
此时此刻,在一个群山环抱、山路不通的小谷地内,却有数百顶军帐一个紧挨一个挤在这里。如果有人登上四周的山顶,一定会惊异于这下饺子般的场景。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支神秘的军队已经在方圆二十里内布下了至少上百个暗哨,任何接近此地的人都会被抓起来。而如果是洛阳城中的大队官军经过,二十里的缓冲距离,已经足够让这支部队转移了。
山巅之上,一位身穿棉衣、并未着甲的年轻将领正双眉紧锁,凝神向南眺望。虽然在冬日的阴霾之中能见度很差,他也可以清楚地知晓洛阳的准确方位。不但如此,他还大体上知道洛阳的兵力部署与调动情况,这当然要拜三天以来的侦察行动所赐。
出乎他意料的是,尽管郑州战事非常吃紧,叛军却并未从洛阳大量调兵,每日只有供应军需的车辆不停地往来于两地之间。至于城中的叛军兵力,本来左良玉部就有两三万人,即使扣掉空额,至少也得有一万人以上;朱常洵僭位之后,附近府县的官军也向洛阳集中,如今兵力不但没减,反而增加了将近一万。而他麾下只有五千轻骑,又没有任何火器,攻打洛阳这样重兵驻守的大城,显然困难重重。
可是如果在此地坐等郑州方面的进展,一来恐怕迟则生变,一旦暴露,他的这支奇兵也就彻底失去了作用;二来无论是他这里还是御营,粮草均是极度匮乏,如果不能尽快拿下洛阳,洪承畴拖垮朝廷的阴谋就真的得逞了。
“这里风太大,不如你下山暖和一会儿,我来替你瞭望!”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回头看时,却是一位全身披挂、英姿飒爽,脸蛋冻得红扑扑的女将微微喘息着立在他身后,眼中满是关切爱怜之意。
“马参将,你怎么…”
年轻将领刚说了半句,却被一声娇嗔打断,“叫我千雪好么,定南将军大人?这里又没有别人!”
“好吧…千雪,你上来做什么?我也不是来瞭望的,只不过心中烦闷,上山来透透气而已。你还说我,为什么不穿棉衣?”
被女将“呵斥”的,正是定南将军、宣府总兵官,朱由检最为倚重的青年将领李定国。他本是非常沉静严肃的一个人,然而只要看到眼前这个女子,他总能感觉到心头暖暖的,似乎任何坚冰都会被这股暖流融化,纵有天大的愁事,见到她也不觉得有多愁了。
而这位敢于呵斥堂堂一品大将的女子,自然就是从成都就一直跟随李定国作战的彝族女将马千雪了。此时她顽皮地对李定国笑道:“好啦好啦,别整天拉着一张臭脸。大家都知道你心烦,但是光皱眉也不能把洛阳皱破啊!其实我上来呢,是想向将军大人禀报军务。”
李定国此次出京,本来是不想再让马千雪跟着的,毕竟两军阵上刀枪无眼,难免会有伤亡。在他心里,所有女子都应该离战场越远越好,尤其是已经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块位置的马千雪。可是马千雪执意要跟着,李定国不准她就又哭又闹,最后还绕弯找关系闹到了朱由检那里。
结果朱由检特意下了一道圣旨,让马千雪担任李定国这支部队的军需官。其实李定国手下根本不缺负责后勤的军官,朱由检只是巧立名目,除了成全这对有情人以外,也是想让马千雪多照顾照顾李定国。他依稀记得在历史上,李定国年仅四十岁就英年早逝;现在又染上了疟疾,刚刚痊愈不久,他可不想失去这位足以改变历史轨迹的大将。
有了圣旨,李定国自然更拿马千雪没办法,只得带在身边。这支轻骑兵从京师开拔后,避开平坦的华北平原,绕道山西向南急行军,一路上扛风冒雪,吃了不少苦头,李定国也觉得很对不起马千雪。马千雪却是心满意足,整日精神焕发。尤其是赶上下雪,更像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兴奋,欢声笑语不断。众将士被她这种乐观精神深深感染,也都觉不出累来了。
此时李定国听马千雪说有军务禀报,还道她又在开玩笑,皱眉苦笑道:“是不是靳统武不小心,又把你帐外的雪地踩坏了?好吧,一会儿我重责他八十军棍!”
“谁跟你开玩笑了?”马千雪却不满地撇嘴道,“我是真有军情要禀报!”
李定国忙敛容细听,原来是侦察兵在离此向西三十里处发现了一座道观,从中传出马嘶之声。道观并不稀奇,这邙山中到处都是;但道观中有马,可就不同寻常了,说不定是有叛军驻扎。侦察行动本来是靳统武负责,但是靳统武比鬼都精,侦得的情报一律先告诉马千雪,让她转告李定国,这次也不例外。
李定国听罢双眉一轩道:“如果真是叛军的话,一定要将其全歼,多抓活的,对我们攻城大有裨益。事不宜迟,我亲自带队去!”
两个多时辰以后,李定国、靳统武、马千雪已经率领着五百轻骑悄悄地包围了道观所在的小山头。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道观里钟磬悠扬,应是道士做起了晚课,果然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战马的嘶鸣。
“这么小一座道观,肯定藏不了多少叛军。”靳统武双目炯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