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贪心的人,不会为了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辞掉工作,那时的你一定还不知道保险金的事,我说的没错吧?”
“你──”她的话把他的思路堵得死死的,全然找不到出口。
两人对视良久,他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连我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姓唐,单名奕,今年二十三岁,曾任x时晚报记者。对吗?我从护士那儿问来的。”
再次,她成功的令他哑口无言。
很突兀地,一个念头闯进了他的大脑,也许在心里他才是那个将被领养的人,被一个小他十岁的女孩领养。
见他无语,她接着说:
“我的名字叫何似云,今年十三岁,你可以叫我小云或者云云,我父母都喊我云云。”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透露了些许悲伤。
宽敞的办公室,一扇扇光透明亮的玻璃窗将高雄的夜色毫无遗漏的纳入,他怔忡的望着爱河,在他身后的男人正以不认同的语气对他说话。
“你宁可要一个与你无关的包袱,却不愿回医院做你该做的事?”
这个话题他数不清面对几次了,是厌了更是倦了。要不是为了她的监护权,他很有可能一辈子不会出现在这间办公室,但以实际状况衡量,他的父亲确实是唯一有能力帮他取得监护权的人。
“我可以帮你取得监护权,自然也能让你失去她,如果……”
“你可以再把我推得更远,我无所谓。像当初你对妈一样。别以为我会因为这次的事情回来。”他转身,坚毅的眼神投射于靠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
“好歹我是你的父亲,你一定要用那种不敬的态度跟我说话吗?”
“我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就因为你是我父亲。我永远不可能忘记妈从我后面这片窗子跳下去的样子,希望你也别忘了。”
语落,他举步离开,用力带上大门,完全无视身后老者脸上流露出的悲伤神情。再一次,他痛恨自己必须无情地掀开那道伤口。
经过一阵混乱后,他总算顺利取得何似云的监护权,而这一切却要归功于他的父亲。
为了似云的迁入,他事先找了钟点女佣将三十几坪大的公寓打扫过。先前他一个人住,凌乱些也就算了。现在多了一个少女,他的生活也该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他站在客厅做最后的巡视,下午就要到学校接云云回家,“家”此刻在他心中成了一个奇妙的字眼,一个少女竟带给他如此的改变,思绪让一朵暖暖的笑在他唇畔漾开,连他都不曾察觉。
生活,对似云而言有极大的转变。她再也无法像一朵不起眼的雏菊,安静地在路旁绽放属于自己的美丽,她周遭的声音突然多了起来。她突然成了老师、同学呵护照顾的对象,而她却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处理自己心上的伤口,怎奈──
“似云,下课了,你在发呆吗?”同学嘉羽站在她的桌边,眼底流露着担忧的情绪。
她恍然回过神,才惊觉一天的课又结束。看了教室所剩不多的同学一眼,她的目光转回已经收的嘉羽身上,她显露的微笑有些虚弱。
“我没事,别担心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收拾好。”她以最快的速度收好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要不要请我爸爸顺道送你回去?”两个人并肩走到校门口时,嘉羽问。
“不麻烦你们了,今天我的监护人会来接我。”她望着校门口等待接送学生的家长们,快速搜寻唐奕的身影。
“他对你好吗?”嘉羽小心翼翼地询问。
“无所谓好或不好,我还没真正跟他相处过,但不管好或不好都是我的选择。”她淡淡的解释,继续寻找着唐奕。
“我爸爸说随时欢迎你到我们家玩,就算你要到我们家住也欢迎。”嘉羽以研究的眼神看着似云,她不明白,明明两个人同年纪,为什么她总有她大自己许多岁数的错觉?她常觉得似云说的话、想的事全是她不太懂的,而这些改变全在意外之后出现。
意外之前,她们十分要好,每天中午坐在一起吃饭,顺便讨论隔天要外叫什么中餐。在学校,外叫中餐是违反校规的,不过这种挑战威权的刺激正好让平淡无奇的一天增添些颜色。
她们每天都要研议隔天的“作战计画”,好躲避教官的“追捕”。可是一切在意外之后,全不同了。她不再跟她们几个死党一起吃中饭了,笑容也减少了。甚至连她讲的话,她都快要听不懂了。
“帮我向许伯伯说声谢谢,我没事,请他别担心。”她没看到唐奕,倒是先看到了嘉羽父亲的车子。
“许伯伯已经在等你了,赶快上车吧。”
“你呢?你的监护人还没来吗?我陪你等好了。”
“没关系,你先回去,别让许伯伯等太久。”
嘉羽索性不开口,默默站在她身旁。
“嘉羽,你──”
“我爸爸等一下没关系的啦,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虽然最近我不太懂你在想什么,可是我们还是好朋友。”她干脆一鼓作气的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似云有片刻的诧异,不过看见嘉羽脸上固执而真诚的表情后,一股温暖的情绪在她心上荡开。她不再坚持,反倒轻松的跟嘉羽聊了起来。
“明天中午吃什么?”
嘉羽看她的表情是惊喜的,像是找回了失去许久的宝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