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似水,自屋中唯一的那扇小窗倾泻而入,洒在桌旁端坐着的那道身影上。桌上的剑匣敞开着,呈出其中数柄亮晃晃的剑器,水一般的晨曦自剑尖流淌至剑身,折射出绚丽无匹的光芒。一时竟让人难以直视。
然而更让人难以直视的却是桌旁的那个人,沈百翎怔怔地看着,只觉得甫一睁眼就看到这样的画面实在让人有些承受不住。
烂漫晨光如纱如雾,轻柔覆着背对着自己的那道挺直背影,无数光斑活泼地在室内跳跃,流连在那束起的万千发丝间,就连那雪白的衣衫上也被映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乍眼望去仿佛是自身散发出的一般。静谧中只有软布擦拭着剑锋的轻微声响,淡光下那人偶尔略侧的脸颊宛若刀削斧凿,即使没有看到正面,沈百翎也可想象出此刻那双冷淡凤目中盛满专注的模样,想必比什么时候都要更打动人……
他正自感慨,淡光中低首持剑的那人却好似忽有所觉,沈百翎只看到蓝白衣袖轻轻一抖,接着便迎上了一双清若秋水的眼眸……
果真是美不胜收……
他情不自禁地赞叹着,待注意到那人脸上些微的不自在才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竟是脱口而出,让这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已醒来,为何默不作声?”
似是为了缓解尴尬,慕容紫英轻咳一声,敛去脸上神色淡淡说道。
“见慕容少侠如此专注养剑,不忍打扰罢了。”沈百翎微微笑着掀被坐起,任一头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身后,只伸手去拿过外袍披在身上,“想不到少侠起得这般早。”
半晌对面仍没有回应,沈百翎回眸看去却是一愣。慕容紫英一手持剑,另一只拿着软布的手却停在剑锋处一动不动,好似僵住一般,只一双冷眼凝视着自己这边,看不出其中喜怒,顺其目光下移至自己身上,触目便是好一片白皙如玉质,肌理细腻的胸膛……
沈百翎猛然回过神来,忙合拢睡梦中散开的衣襟,连看一眼对面那少年的脸色都觉得有些难堪,只低头迅捷至极地将外袍穿上、衣带系好,打理完毕自觉再没有一丝放浪形骸之处,才鼓起勇气抬起眼,哪知却一眼瞥到慕容紫英早已别开目光盯向房间一角,发丝间露出的两只耳朵却是掩饰不住那一抹粉色。想来这少年倒是比自己还要尴尬几分,沈百翎嘴角不禁微扬,心头那丝羞赧不由得散了七八分。
“慕容少侠。”他方一开口,慕容紫英目光便转了过来,但这次却是只定定凝望他面颊与双眼,半点也不肯向下移了。沈百翎竭力压下上翘的唇角,微笑道:“昨日仓促间倒是忘了询问一声,听闻琼华派远在西北昆仑,不知少侠不远万里前往海外是为了何等大事?”
“……也不算什么大事。”过了片刻,对面才传来一记清冷的嗓音,“不过是偶然翻阅师长留下的手记,得知极北之地有一冥海,海中蕴藏千年寒铁,乃是冶炼铸造剑器的绝佳材质,见猎心喜罢了。”
“原来如此。”沈百翎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宗炼门下,连对于铸剑一道的痴迷都与自己那位师叔一模一样啊。想到这少年竟也是要去往冥海,心下不免有意照拂,沈百翎索性邀请道,“不敢相瞒,其实我要寻的那位异士亦是住在冥海附近。既然路途相近,倒不如结伴而行,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慕容紫英微微一怔,沉吟片刻便应了下来,过了良久又道:“唤我慕容紫英便可,少侠什么的并不敢当。”
迎着少年似乎比之前温和许多的眼光,沈百翎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船队驶出青龙镇不知不觉亦有小半月,途中倒也经历了几场风浪,沈百翎身在其中见识了自然造化之力,更觉自己不曾只身御剑出海颇具先见之明。海洋广袤无边,越往北行海岛便越少,海面上浮冰却是越来越多,迎面刮来的风亦是越来越冷,沈百翎与慕容紫英看在眼中,心中暗暗知晓,与这艘海船作别的时日只怕近在眼前了。
果然,这一日,海船在一座大半被冰雪覆盖的海岛边停下后,向清便来到沈百翎与慕容紫英所居之处,道:“沈兄弟,慕容小哥,咱们这条船到了这里便不打算再往前去了。我劝你们也别再向北边走,听说那边除了冰雪什么都没有,到了夜间更是能把大牙冻掉,沈兄弟看着这般文弱,只怕受不住啊。”
沈百翎摇头笑道:“向兄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定。这一路多承向兄照拂,这里先谢过了。”说着拱手一礼。
向清忙摆了摆手:“都是兄弟,又是顺路的事,谢甚!”顿了一下又道,“也罢,你们定要去,我也拦不住。我这艘船在这座岛还要补给,又需新购些当地的货物运走,索性便多等你们几日。不过五日过后,你们若是还不曾归来,我们可就先行一步了。”
沈百翎更觉意外,虽说早知向清为人豪爽,但想不到为了两个初相识之人也能做到这地步,倒真是难得,当下更是谢了又谢。
与向清等人作别后,沈百翎与慕容紫英当即御剑向北而去。一路上果真如向清所说,海面上大大小小的浮冰无数,高空中海风更是凛冽如刀,刮面甚痛。行了约莫大半日,忽地风势一缓,沈百翎这才觉得缓过气来,只是又向前飞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他便觉出不对来。按理说越向北周遭便越是寒冷,海风亦是愈发狂肆,可是到了此处却反了过来,不只风声止息,竟连下方海浪也平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