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隐便亲自将狱卒们都带出去。
兰芽这才走到牢边,伸手扶住了牢栏,轻轻吸了吸鼻子。努力朝她微笑,却还是会未语泪先流。
他褪去了官服,穿着一件白色的粗布囚衣。发髻也打散了,长发从左右肩头披散下来。
可是饶是如此,他却也纹丝不乱。衣裳虽是粗布,却被他整理得一个褶皱都没有,倒不亚于曾经的华服在身;便是垂散的长发,也无旁的牢犯那般干枯如柴,凌乱不堪,而是依旧玄黑润泽如丝缎,行走之间发丝微扬,别有一种飘逸出尘之美。
他走过来,淡色的眼睛里含满了温柔,不再像冰,只像是月光之下盈动的水色。
“嘘……别哭。”他伸手也捉住牢栏,却是将她的小手覆盖住,包在掌心。目光含笑向下移去:“孩子会跟着你一起伤心。”
兰芽便深吸气,死死忍住。只抬眼用力地细细打量他,仿佛要将他的容颜斗殴刻入心版。未来的一年,她将以此时的记忆为慰藉,所以她连眨眼都舍不得。
“大人……你,好么?”
“嗯。”他垂手展示了一遍自己:“瞧,我还长了点肉。”
兰芽含泪笑起来:“什么?原来这诏狱还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他深深凝视她:“可是你,怎么敢瘦了?”
兰芽哼了一声:“谁说我瘦了?不信称我的分量,长得才吓人呢。”左右望望,压低声音尽量靠近他:“不是我不好好吃饭,是你的孩儿将我的饭食都给抢走了;我瘦了,他却八成正拍着小胖肚子,得意地笑。”
“哈哈……”司夜染实在忍不住,低声笑开。
两人都在笑,谁也不说难过的事。谁也……不提分别。
她再深吸口气,凝望住他:“一年很短。”
“是啊。”他便也傲然挑了挑长眉:“想想你到我身边来,已然两年。若再加上你我从前的相处,那就更长了。一年算什么。”
兰芽深吸口气:“所以,大人,我们玩儿个躲猫猫的游戏,好不好?下一次,我会一年之后重新出现在大人面前。”
她低低垂首,努力道:“到时候……多带一个人来,一起,接大人回家。”
司夜染手上忽地用力,死死攥住兰芽的手,将她手背都扣疼了
可是他面上,依旧云淡风轻:“是只带一个来么?”
兰芽傻了傻:“嗯?”随即又问:“哦,大人是说月月么?好,我也会带月月一起来。”
司夜染便笑了,手上的力道便缓缓泄了下去:“好。”
她还不知道……
到时候,就让这多出来的一个人,给她在最艰难的时候,叫她惊喜一下吧。
卫隐悄然走来,低声提醒:“公子,时间差不多了。”
兰芽便含泪一笑,翻腕反攥住了司夜染:“大人,记得哦,一年之后再见,你不许老,更不准瘦。”
司夜染终是忍不住将手臂伸出牢栏,短促却用力地拥抱了她一下。
“记着我的话:把心放宽,这个天下便无处不是家。”
兰芽用力点头,声息已是哽咽。不敢再停留,迅即转身而去。
一路用力地迈动脚步,不敢再回头。
大人,一年之后,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