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去年进京投供时韩秀峰乘船经过武昌,曾在船头仰望过坐落在蛇山之巅官的黄鹤楼。然后顺流而下抵达扬州,在扬州城外的码头换船沿大运河北上,既没去官商行旅“游必于是”、“宴必于是”的黄鹤楼也没进扬州城。前些天去江宁又一次经过扬州,又一次与“天下三分月色”独占其两分的扬州城擦肩而过。
这一次没再错过,终于见识了扬州的繁华。只是眼看就要过年,不能等到衙门封印再去海安上任,找到“日升昌”扬州分号交寄完家信,连天下闻名的瘦西湖都没去,便又马不停蹄赶往泰州,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本以为泰州只是个小城,没想到泰州城竟比县衙、府衙和道署同城的巴县繁荣。
城外有一座大坝,淮南二十场的盐运到这儿,全要经盐运司衙门设在泰州的盐官称准之后再由民夫们背到大坝对面装船。
寒冬腊月,坝上跟朝天门码头一般热闹,民夫忙得热火朝天,号子声和做民夫及大坝两侧船家买卖的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从将军楼进城,城里的大街不但宽而且全是用石板铺就,陆家粉店、曹家花店、同福绸缎庄、永泰布庄、永余绸缎庄、张元宝铜锡行、徽州洪三茶庄、瑞林药房、天宝银楼……大街两侧全是商铺,一眼望不到头,行人更是川流不息。
让韩秀峰更没想到的是,城内衙门也不少。
不光有州衙署,还有两淮盐运司的监掣署和漕运衙门的扬州第三卫千总署,连扬州府的试院都在泰州。扬州府辖下江都、甘泉、仪真、高邮、兴化、宝应、泰州和东台八个州县的读书人想考秀才全要来泰州应试。
韩秀峰带着潘二、大头和张士衡来到州衙前,突然回头道:“长生,你和士衡就不用跟我进去了,城里一定有铁匠铺,你们先找个人打听打听铁匠铺在哪儿,去找铁匠打五十付手铐和脚镣。”
“打那么多手铐脚镣做啥?”
“一时半会说不清,反正有大用!”
“可那是五十副,不是五副,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出来。”潘二苦着脸道。
韩秀峰回头看了一眼躲在州衙仪门角落晒太阳的衙役,淡淡地说:“今天不去海安,五十副手铐脚镣啥时候打好我们啥时候去海安上任。”
“那还得找个地方先住下。”
“这是自然,事办好之后你们来这儿等我。”
也不晓得是离海安越来越近,还是面前就是泰州州衙,潘二觉得韩四像变了一个人,举手投足间真带着官威,没敢再问,连忙道:“好吧,我和士衡先去找铁匠铺。”
韩秀峰微微一笑,随即整整衣裳,带着大头走到仪门。
“做什么,告状吗?”衙役下意识问。
“本官是来上任,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海安巡检韩秀峰拜见张老爷。”
“你……您就是韩秀峰韩老爷?”
“正是。”韩秀峰从怀里取出盖有两江总督关防的公文,微笑着递了上去。
衙役不识字,接过公文,看着不但没穿官服而且一身行头甚至有些寒酸的韩秀峰主仆,将信将疑地问:“您真是韩老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正是海安巡检司新任巡检韩秀峰!”
真的假不了,假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衙门招摇撞骗,衙役不敢怠慢,急忙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韩老爷千万别见怪,韩老爷里面请,小的给您带路。”
“不知者不怪。”韩秀峰边走边问道:“大老爷在不在?”
“在,大老爷早上还说韩老爷您怎么到今天也没来呢。制台衙门的公文早到了,大老爷几天前就差人去海安知会方老爷,让方老爷差人去姜堰迎您。”
“路上耽搁了。”
韩秀峰敷衍了一句,示意大头在门房等,随即昂首阔步走进大堂。
衙役一边跟当值的皂班衙役使眼色,一边谄笑着说:“韩老爷,您在堂上稍候,小的先进去帮您禀报。”
“去吧。”
天底下的衙门全差不多,韩秀峰站在大堂里等了片刻,一个三十多岁的儒生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拱手招呼道:“韩老爷,可算等着您了,请您移步二堂,家父正在二堂恭候。”
“韩老爷,这位是大老爷的二公子。”
“原来是二少爷,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张二虽是知州大老爷的二公子,但既不是官身也没功名,可不敢在韩秀峰面前拿架子,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带着几分尴尬地说:“韩老爷,家父偶遇风寒,待会儿要是有慢待之处,还请您见谅。”
在仪真时韩秀峰就打听过,即将见着的顶头上司姓张,名之杲,浙江钱塘人。不但只是例贡出身而且已经六十多岁,老眼昏花,据说还有些耳背。像这样的出身和这么大的年纪,还能做知州简直就是奇迹,所以谁也不敢得罪,整个儿一好好先生。
不过在韩秀峰看来这不是啥坏事,正准备开口人已经跟进了二堂,抬头一看,顶头上司可不只是偶遇风寒,而是病得不轻,整个人裹着棉被躺在太师椅里,脸上全是老人斑,额头上满是皱纹,裸露在外面的双手瘦的皮包骨头。
“秀峰拜见大老爷。”韩秀峰楞了楞,连忙上前躬身作揖。
“韩……韩老弟无……无需多礼,广成,还……还……还不请韩老爷坐,还不赶紧……赶紧请韩老爷用茶。”
“韩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