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异常沉重, 如有巨石压坠在身上。
昏沉的意识,困顿而又迟缓。
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梦呢
对这类情况已经有了足够经验的绿谷,一瞬就明白了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会看到怎样的莉莉呢是战斗中的正在处理政务的还是成为王之前的她
“嘛, 勉强猜对了一点点吧。”梅林和缓的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宽厚的手掌落在了绿谷的肩膀上,但是除了那轻微的力道外就好像, 连这个人的存在都是错觉那般,没有任何温度。
没有温暖,亦不存在凉意。
“接下来, 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看着就好。”青年的头部靠近了绿谷的肩侧, 他食指抵着下唇,声音压得极低, “无论看到什么, 都不可以发出声音。”
眼前的漆黑豁然明朗起来。
身着白色裙甲的少女骑士站立在石中剑的前方, 她伸出手去,将右手悬停在了剑柄的上方。
她的手向着剑探出, 又收回,如此往复。
大半张脸隐匿于兜帽下的花之魔术师站在一旁,他看着少女的举动,既不进行劝说, 亦不出言相阻。
金发碧眼的少女目光明澈, 不染尘埃。她看向选王之剑的目光中, 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 虚无而又空茫。
又似乎情绪复杂的将整个风雨飘摇的不列颠都涵括其中。
明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处在局外观望的绿谷却能够全然的了解到她此时的心情,以及未曾说出口的话。
想要做一个没出息的普通人。
想要岁月安稳的走完这一生。
想要做一辈子普通的无名骑士,走在旅途的路上,遇到各种哭笑不得的事。
但是,不列颠在哭,所有人都在难过。
因此
“哪怕那是一个无法避免的结局。”她的手终究还是搭在了剑柄上,少女微微用力,将石中剑拔出。
时间为她安静了下来,不再流动。
空旷之中,只能够听得到少女用那微微喑哑的声音说道
“我想要,再为这个国家谱写一段欢颜”
绿谷那双翠色的眼睛豁然睁大,一圈圈的波痕在其中漾起,他感受到了心口处传来的钝痛感。
即使再怎么想要忽视,依旧停留在那里的,隐隐约约的钝痛。
少女看着天空,没有将任何一缕眼角的余光分给站在她身侧的梅林。
绿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或许背道而驰的那一刻,并不是从之后梅林离开的那一刻开始的。
而是,在少女拔剑的这一刻。
阿尔托莉雅拔出了石中剑,并用那柄剑杀死了那曾经有着多余情绪的自己。
纯白的少女骑士不是现在的国家能够需要的王。于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国土,需要的,并不是骑士。
她挥起长剑,与过去的自己进行了最后的诀别。王一步一步平稳的走向了腥风血雨的前路,再不回头。
臣民将她视为英雄,吟游诗人传唱着王的奇迹。她的威望达到了顶峰,所到之处人人夹道相迎,姿容明秀,恍若神临。
然而
亚瑟王不懂人心。
太可怕了那样绝对的正确。
她不能出错,蛮族一直在窥视,国内的贵族亦是蠢蠢欲动。神代褪去,残存的神秘性在消逝,土地因此而日渐贫瘠不列颠,快要变天了。
不是她想正确,而是她不得不正确。
正确之时尚且有永远做不完的政务与解决不完的忧患,那么,不正确的话用不了多久,就会迎来终结。
“”少女顿了顿,面对这样的流言,她面无表情,依旧坚定前行。
那道苍蓝的背影,何其单薄。
“莉”少年伸出的手,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喊,一瞬被定在了原地。
梅林晃了晃他的魔杖,唇角微微带笑,“不可以,呼唤梦中的人是不被允许的事情哟。”
梦境,依旧按着自己的步调缓缓流淌着,讲述着少女王者的一生。
被击溃的卑王,十二次的大规模战役,无一例外的胜利。
王的剑锋所指之处,一往无前。
“只要余还点燃着斗志,余就永远不会迎来败北。”少女屹立在王城之巅,清贵而遥远,用平淡的语气说出了这堪称狂妄的话语。
她为胜利而生,拔出必胜的黄金之剑,与胜利定下了誓约。
步履坚定的少女,她什么都有可能会失去。
她最初的心愿,柔软的内心,清澈明亮的笑靥,外露的情绪,甚至于喜爱与憎恨之物,渐离渐远的骑士、臣子和子民。
这些,都在那一场场流血的征途中一点点失去,唯独没有失去的,只有一成不变的胜利。
支离破碎的人心,遥不可及的理想,少女在血色山丘上最后的回眸一望。
虽然悲伤,但是,那双湖色的眼眸,依旧是来时的模样。
这次的梦境,过于沉重,过于悲凉。
泪腺本来就很发达的绿谷,在这个辉煌而绝望的梦中留下了泪水。
他迷蒙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上方的天花板,白刺刺的天花板带给眼睛微微的酸涩感,少年反应慢半拍的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绿谷摸了摸自己的脸,满面濡湿。
他侧过头去看了看闹钟,距离定好的时间大约还有半个小时。与平日相比起来,这次,他醒得很早。
少年顺了顺自己睡了一晚上后乱得像鸡窝似的头发,弯下身去将落在地上的欧尔麦特的抱枕捡回床上,随意的将被子卷到一侧,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