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神京城内还弥漫着一层薄雾,待到阳光徐徐倾洒下来时,清寒的雾色才逐渐散去,街上行人慢慢多了起来。
庆永当铺的伙计打着哈欠卸了门板,拿着干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抹着柜台上的灰尘,听到动静抬头懒洋洋地瞧了一眼,奇道:这个点儿,还有人来当东西?
来人是个身着灰色披风的矮瘦青年,面白无须,唇色红得出奇,老鼠一样狭窄的眼睛梭了一眼伙计,下巴扬起道:“你们主子呢?叫出来,我们主子有话要传!”
声音尖细难听,伙计却浑身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将人请进后堂,一溜烟儿跑去喊掌柜,想是提前就得了嘱咐。
稍许,庆永当铺的庞掌柜就小跑着过来了,额头上沁了一层汗也顾不上擦,躬身道:“不知韩总管有何吩咐?”
“自己把屁股擦干净,若是沾到别人身上,小心他翻脸不认人!”
来客说完,也不管庞掌柜是什么表情,兀自扬高了下巴,倨傲地出了庆永当铺的门。
不多时,茗香院的庞氏就收到了外面递进来的消息,是庞掌柜写在纸条上的转述,看完后,庞氏的面色几乎如锅底一般黑。
“老爷呢?去把老爷叫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齐敏仁才姗姗来迟,满身都是遮不住的酒气,打着哈欠皱眉看着庞氏:“怎么这么早叫我过来?”
昨日他歇在了书房,和两个通房丫鬟桃夭和柳媚嘻嘻哈哈闹了一宿,又喝了酒,天刚亮才将将睡下,这会子正头疼得紧。
庞氏面上的笑几乎端不住,狠狠拧着眉头,齐敏仁在外人面前一向温和儒雅,暗地里确是荒唐至极,看这样子,怕是又与那几个妖精胡闹了。
庞氏疲惫得闭了闭眼,知道眼下情形不容她发作,缓了口气盯着齐敏仁道:“那边来消息了!”
“什么?”
齐敏仁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差点跳将起来,心虚地左右看了看,见人已经清理干净了,忙凑过去问:“那边……韩总管怎么说?”
庞氏将纸条递给齐敏仁,眼见着他面色变换,心下越发不安,问道:“怎么办?看韩总管的意思,是叫我们自己把事情处理干净,可是咱们只是递了个消息过去,其他的事可都是那边在办……”
齐敏仁被纸条里粗俗的传话内容,噎了个满面通红,若不是祖宗不得力,只挣了个世袭三代的爵位,他用得着这样眼巴巴地跪着凑到韩东阳跟前闻臭屁吗?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当初你说岳父大人那边已经攀上了那位,咱们凑过去,就算吃不着肉喝不着汤,也能蹭一身荤腥味,如今看来,荤腥味没个影儿,倒是惹了一屁股的骚!”
庞氏听得满面羞红,面上浮现出阵阵委屈,她还不是一心为了自家着想,长兴侯的爵位马上就没了,他们要是不自寻出路,将来晖哥儿和澜哥儿可怎么办!
齐敏仁将一番尴尬骂完之后,心里出了气好受许多,瞧见庞氏面上的委屈,恐她心生隔阂,毕竟岳父那边还要靠庞氏周旋。
遂上前坐在庞氏身边,揽住她轻声道:“我也是一时心急!你的好意我知道!这几日我派人去猫尾胡同打探过,都没什么消息,所以才着了急,你不要怪我!”
庞氏得了安慰,面色看上去好看许多:“韩总管说话难听,咱们求人办事,只得忍着受着,我只担心……眼下可怎么办?”
“既然外面没动静,那就是好消息!只要咱们自家人守紧嘴巴就行!你去五丫头那边看看……”
“五丫头?”
“五丫头那日回来,本是想让她在母亲那边交代的,谁知母亲……眼下只有去试探试探,要是她不知道,那就了事了!”
庞氏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还有什么比亲身经历的当事人更清楚事情的经过,也罢,五丫头醒了一日,她这个当伯母的,也该去表示表示了。
……
齐蕊卿靠坐在床上,任由庞氏拉着手一通嘘寒问暖,待庞氏说完后,面上涌现出说不出的感动,含着泪花哽咽道:“大伯母这么早就来看我?您对我真好!比母亲对我还好!”
她才刚刚用过早膳,庞氏就过来了,这般着急,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吧?难不成是东宫那边有了消息?
庞氏听齐蕊卿一个劲儿地赞她“好”,面上笑容加深了许多,见感情牌的火候差不多了,才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道:“可怜见的,那日出去怎就遭了祸?听到消息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得亏……”
见齐蕊卿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庞氏身子一顿,又飞快地掩饰般拿了帕子掩住口:“看我,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孩子可也不能一直不出门,伯母也是想着,那些坏人要趁早惩戒才是,你要记得人,咱们就去报官!”
报官?庞氏她敢吗?
齐蕊卿移开目光,看来东宫的那位天之贵胄果然发了火,白跑了一趟任谁心上都有气,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外面的那几个地痞,依着那位阴狠的性子,怕早就清理干净了,庞氏现在来看她,想是害怕事情从她这里败露,特地过来查探她知道多少内幕。
齐蕊卿眼角挤出几滴眼泪,悲愤地看了一眼庞氏道:“大伯母说得对,一定要报官!”
眼见庞氏面色僵硬下来,又慢吞吞地哽咽着开了口:“可是卿儿不知道他们是谁……呜呜……卿儿一直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