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必须的,相当必须,就像你要接一条鲫鱼去你家做客,你要准备一个盛水的缸。”
而这样的房间的确存在,韩雨晴去过,是旅店顶层储物室的其中一间,上来时先爬上六楼吱吱呀呀的木楼梯,用力推开通往楼顶的天窗,看见在顶楼的肆意生长的蒲公英丛。
她拔过他们,沿对角线从矩形的这一角走到另一角,鞋里会灌进几颗沙子,有时也会有一只蟋蟀跳到膝盖上。
不过蟋蟀不会让她感到心神不宁,像忽然离水的鲫鱼那样无所适从的难受。
但韩雨晴还是会选择沿着蒲公英掩藏的小径快速通过
躲进那排储物室唯一收拾好的一间。
据说这间是阿园每晚一百块租来的,据她转述那是一楼秃顶的老板从前自己偷偷搞艺术创作的绝佳别墅,后来因被他老婆怀疑在里面藏了女人而被迫弃用。楼顶空空,风推着沙子揉着蒲公英吹到那排单调的储物室上,这里一夜只收一百块,比普通客房少收了一般的价格,风景甚好,童叟无欺。
于是韩雨晴从六楼摇摇欲坠的绝命楼梯爬上来,再一路小跑过蟋蟀肆虐的领地就能进入这个陌生城市里的安乐窝。
进门甩掉鞋再扯下袜子,脚掌在松木地板上走起来有轻微的吧唧声,打开壁橱的门坐进去,感觉到无比的舒适。
她就这样在房间里面呆了一天。
意减退后,她发现人群成了我最惧怕的东西。
路上的每一张脸都能让她回忆起那股粘稠的发酸空气,这种对人群的强烈抵触直接导致了对人群活动场所排斥。她开始一项伟大的计划-----把一切需要的物资转移到床上。
首先当然是韩雨晴的书,它们像砖块那样被垒在床的边缘,成为一堵结实的小墙,堡垒一样阻隔了床和外界的联系。
这项工作一完成,就迅速地换出惊奇而夸张的脸,像蒙克呐喊中的鼻孔奇异双手抱头的怪人。
“他们大概是疯了。”
“用一堵书墙把自己的床隔绝起来,在常人看来的确是有点值得张大嘴巴诧异的。”
但是这样也许在睡前看起书来更方便,比如当你因为忘记了老萨拉玛诺的狗是什么样子时,你可以很轻松地从右手边抽出加缪问到答案。
同样,你也可以从膝盖那里的奥威尔找到一点杜松子酒的味道,让从闭眼到睡熟的时间大大缩短,免得你胡思乱想做出寻找三体的企图。
当你躺下时,你可以看到古今中外的大作家都躺在你身边,随时都能和你来上一场炉边谈话。
阿园从一开始就很担忧,她非要说那些书会在夜间坍塌下来砸死韩雨晴。她告诉她这样的床足以让她和外界相对隔绝,找到一点舒适感。
“黑压压的人群以及那些无数恶心的脸。”韩雨晴想了很久,咬牙切齿挑选每一个词,希望阿园听出她的厌恶来。
“相比对着他们废话,我喜欢把自己禁闭在某个空间里独处,比如是,比如这个蜗牛的壳里。”
说完,韩雨晴蜷缩身子,那些坚硬的书脊在释放一种惬意的安全。
她听出了阿园语气里的忧虑,她运用全部智力尽可能理解了这种反社交的情绪后,极力建议我到自己的宾馆里面呆些时日。
这对于刚刚搬进蜗壳的韩雨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她拒绝了她。
同时建议她也这样做。“不管怎么说,和人打交道始终是种厌恶的事。”她缩进身子,像一只躲进壳里的蜗牛。
“躲在一个幽闭的空间能让我感到舒服。”
在这个世界里面,如果能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那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是很美的。
如果能够有东西,能够好好地保护住自己,那么自己也应该说,接受这个东西的保护,是么?
可是唯一能够保护她的人,唯一能够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的人,唯一能够让自己安心的那人。
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样的东西,已经把自己真正地丢到了回忆的另一面。
韩雨晴在自己的空间里面,也想着的,是那个人的名字,也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没有办法。
这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人可以继续帮她了。这天地之间,这样看起来,真的很冷了啊。
她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跟人相处,跟自己在一起地人,风玉堂,景钰。这些人,都受伤了。
与其这个样子,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活着,任何人都不要来打首发
韩雨晴在房间里面,开始给蜗壳加设遮光系统,黑色避光帘全部拉上,有一种力量将阳光和一切能够引发刺激的东西绝缘在外面。
薄而韧的一层黑暗将锋利的自然光和蜗壳内奶油质的灯光整齐分割,一块不足两平米的大陆就此新生,她自己创造了一个缜密无罅的蜗壳,这是一个安乐而温柔的美丽新世界。
“我相信每只蜗牛探出身子时的每一分钟都是痛苦的。
如果不是因为食物,他们或许可以在里面呆上一万年。
也许会有一部分蜗牛,它们忍受饥饿和储存能量的能力优于他蜗,它们凭借着这种超常的本领可以在蜗壳里呆上很久很久的一段时间。
如果它从蜗壳中醒来,那绝对是比三体人降临地球还罕见的事情,它上一次伸出壳的时很可能还是春秋战国,而三体人有可能就是和你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的秃顶老王。”
住进蜗壳的一周后,她又接到了阿园的电话,告诉她自己每一次出壳都出自必要